第5章(1 / 2)

第四章

「小桂,你今天真的不跟我一起去硕王府吗?对方邀我带你一起去呐。」齐娃哀哀切切地对着镜子朝在她背后替她梳理发髻的小桂极力恳求。

他并不搭理。或者应该说,他自从那次首度踏入王府的中秋夜宴后,整个人就变了,死气沉沉,不爱理人。

「小桂?」

「头不要乱动。」

齐娃乖乖定住,乌亮的大眼珠却骨碌碌地转着,不时偷瞄阴森森的小桂。若在平日,他一定是以尖声喝斥她的不合作,但……

「你好像有心事。」

他没否认,也不曾回视齐娃在镜中的凝望。

「我……我第一次踏进王府时也吓了好大一跳呢。」她努力地笑着化解僵局。「他们的生活实在不是我们所能想像的。就连每个人的性情,都跟我们平常接触的人不一样。你比较欣赏谁?」

尴尬的静默弥漫了好一阵子,她只好继续自说自话。

「我最喜欢的人是硕福晋,她人又好,气质好,长相也好,不摆架子却很有威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服她。而且……」她一脸幸福地痴望自己的小手。「她的手好软、好温暖,像母亲一样地握着我,让一种奇妙的感觉由我手里钻到我心里去,很不可思议喔。」

而元宁的母亲敬谨福晋,对她就没有那么亲了。虽说敬谨福晋也很温柔且亲切,关怀她的状况,但是,从不曾碰触她。

「我喜欢硕福晋牵住我的感觉。」从来没有人那样牵过她。「四贝勒也牵过我的手,不过……他的手好冰凉,没有硕福晋那么热呼。」

「那个宝钦是谁?」小桂终於开口,声音却阴阴的。

「是硕王府大少奶奶的胞弟,就是那天抱着男婴的那个长媳呀,就是她弟弟。硕福晋喜欢他,常要他入府作伴。」

「他平日做什么?」

「这我就没多打探了,可他真是个书卷气的贵公子,说起话来好有气质。」

「哼,气质。」

「小桂?」怎么梳好她的头就走了?「你不是还要替我抹粉上胭脂吗?还有眉毛呢,这回也不修了吗?」

「你这样就可以了。抆抆抹抹只会让你起疹子,漂亮不到哪去。」

「也对。」只要她脸上一沾抹了什么,就痒得要命。「衣裳呢?你不帮我换吗?」

「你自己没手是不是?」

好凶喔。「小桂,你在不高兴什么?」

「我不想跟你说。」

「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再假扮我的随行侍女了?」

「反正自会有人帮你,轮不到我插手!」

「怎么会呢?」她委屈急嚷。「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比较不会怕,天塌下来了也有我们两个一起担着,怎会轮不到你插手?」

「王府里多得是贵人可以帮你!」

「可是我只信任你啊。」

小桂突然困窘起来,彷佛被消融了什么,却转口大骂:「反正我再也不会跟你踏进那座什么狗屁硕王府就对了!」

「小——」

暴怒的摔门声吓得齐娃缩肩一震,睁眼时,只剩她一人孤立屋内。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明明对这件差事兴致勃勃,现在则倏地全面转冷,是那天夜宴上的事令他不爽吗?但小桂不是个会生闷气的人,向来有什么不爽就直接朝她爆发。怎么这回……

真是奇怪。

她一面褪下衣衫一面叹气,本以为和小桂并肩作战会好一些,结果却半路被他抛弃。那么当初他就不该收四贝勒的钱,也不致搞到今天这副骑虎难下的局面。其实,若不是小桂收了人家的钱,恐怕她也早半途开溜了。

瞥见镜中自己光裸的反影,她不禁怔仲,呆望镜面里高耸浑圆的雪乳。

武灵阿说,元宁格格右乳上有颗痣,为什么……她也会有?而且,还真就长在他那天压陷的位置。

他果真很熟悉元宁格格的身体了,可他为什么也会很熟悉她的?

齐娃怯怯地把双手放在粉嫩的乳峰上,立刻缩了下右侧肩头。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右方比左方敏感,武灵阿为什么会知道?

顺势一想,忆及他当时是如何一掌拧住她的豪乳揉弄,她就慌张失措地赶紧套上层层华美衣衫,遮掩可怕的欲望——看到自己在镜中一丝不挂的模样,实在不舒服,还是穿着衣服感觉比较安全。

该前往硕王府赴约了。

这邀约说是大少奶奶发的,可她想不通,大少奶奶跟她又不熟,邀她和侍女同去小坐闲聊什么呢?直到到了对方厅里作客,她还是一头雾水。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唐突,但我实在急着想把事情问清楚,只好请你来一趟了。」大少奶奶满怀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很闲,出来走走也好。」齐娃不好意思地傻笑着。

哇……连大少奶奶都细声细气的,好有气质。看来王府果真不是给人住的,而是神仙窝。

「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那天带的侍女一些事。」

「小桂?」

「她叫小桂?」

「是啊,他呃……」不能说。「对,他……就是小桂嘛。」

「今天怎么没带她一块儿来呢?」

「他呃啊……在忙!侍女嘛,要做的杂活当然很多,劈柴烧水洗衣服什么的,忙得不得了。」

大少奶奶错愕。「你让贴身侍女去做下等粗活?」

啊?难不成下人还有分等级的?「那那那个,你找小桂有事吗?」

「原本想和她亲自聊聊的,不过……」大少奶奶伤脑筋地恳切转问。「小桂是什么来历?她是怎么被买入府里做侍女的?」

「不知道。」

「是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齐娃警戒地防卫着。「下人的事,我向来不问,只管使唤他们。」

「她可有亲人来探望过?」

「不知道。」

大少奶奶眼中渐露怀疑。「你对你的贴身仆役都这么冷淡,从不关心他们吗?」

「嗯,我很忙的。」

「可你刚刚才说你很闲……」

糟糕!「我……我就算再闲,也不会闲到多管下人的闲事。」

「如果我跟你坦白,你是否愿意对我说实话?!」

齐娃小心翼翼地回瞪着。这大少奶奶看似温弱,却不怎么好对付。小桂今天不能在场支持她,凡事只能自个儿提防了。

「你想跟我坦白什么?」

「小桂是男孩吧?」

齐娃当场由花厅的椅上蹦起,双眼凸瞠,半晌讲不出话。

「而且小桂和你的交情一定很好,否则不会在中秋夜宴上频频跟你交头接耳、使眼色、打暗号。」

被看见了!她和小桂的那些秘密小动作全被人看见了!

「元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别这么紧张,我没有恶意的。」这下反倒是大少奶奶比她还紧张。「我没跟其他人提过这事,我也不打算说出去,我只是……」

「我不懂你们这里的人。」太乱了,也太怪了。「为什么每次请我来,名目听来很简单,事实却不然?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我前来赴的不是友善的邀请,而是陷阱。」

「你误会了,其实……」

「对不起,告辞。」

「元宁?」

齐娃不理,拚命快步往外逃去,无视沿途侍女与侍卫的愕然,惶惶撤退。不料却在庭院半路望见退朝回府的王爷父子们,她赶紧闪避,枯枝却又不够隐密,只得住浓荫处跑。

希望武灵阿别以为她是特地来投怀送抱的。

「那不是元宁吗?」

身后遥远处传来的洪声朗喝,吓得她原地一跳,连忙回身绽开冷汗连连的笑脸。

「王爷吉祥。」

「亭兰昨日回来才提过你,你今儿个就来了。你们姊妹淘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齐娃努力地跟着心情爽快的王爷一起笑,看到王爷身后武灵阿的阴森表情,舒暖宜人的午后秋阳几成暴雪冰霜。

「那……我不、不多打扰了,就此告……」

「武灵阿,人家既然特地来等你,你就去好好招待吧。」

「是,阿玛。」

「不用不用!」求求你们千万别这么做!「我不能待太久,我得早点……」

「今儿个留在我们家用膳。亭兰有些诗稿搁在我这里,她交代我一定得交给你。晚饭后,你跟我去书房一趟。」

「王爷,我……」

在武灵阿那双「你再吠一个字我马上让你死得很难看」的冷睇下,齐娃悲惨地闭嘴,泪眼目送自以为善体人意的王爷一行人扬长而去。

她还没想到下一步该如何走,式灵阿便毫无任何表示地抆身而过,步往自己在竹荫深处的院落,当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她该怎么办?跟上去吗?可是……

「要我雇顶轿子来抬,你才肯进去?」他自肩头朝后鄙睨道。

「我……不用了,我在这里躲一下就好。我会以肚子不舒服的名义提早回去……」

「然后让阿玛质问我到底喂你吃了什么脏东西?」

齐娃给这话卡得不上不下,噤口发窘。

「阿玛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

武灵阿冷傲地转入院落里,齐娃只得硬着头皮跟去,满脑子戒惧惶恐的激狂想像,不知他院落里会出现何样酒池肉林的淫浪景象。说不定妖姬美妾会饥渴地一拥而上,大演上回她撞见的好戏,或者更令人面红耳赤的……

结果,大失所望。

「你这里,好……有趣喔。」她艰困地企图在花厅里满坑满谷的杂物中走出一条生路。还好,这里虽然凌乱堆迭得像座杂库,椅子上却没有东西,也没有灰尘。

不过,要走到椅子前面得花一点工夫……

「别撞到我的东西。」

「喔。」她小心地侧身挤过书与杂物的缝隙,努力避开一大盘以沙土凝制的假山假河,不料却一头撞上挂在空中的某样测量仪器,当场遭到武灵阿狠瞪。「是这个东西它挂的位置不对……呃,是我不对,我不该撞到它,请原谅!」

齐娃战战兢兢地缩肩正坐在宽广的大椅上,没有茶水也没有点心,与武灵阿隔着堆放一大盒工具的小几并坐在一列上,他垂头记载他的东西,她直直僵坐着也不敢发一点声音,一室静谧。

她……到底得这样撑到什么时候?现在才下午没多久,离晚餐还有好一大段时候,该怎么挨呀?她已经开始腰酸背痛了……

冷不防地,竟有清晰的肌肠漉漉声扬起,在沉寂的午后如巨炮一般响亮。

齐娃惊恐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瞠着圆灿大眼直瞪地面,宁死不肯承认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也不敢回应身侧传来的恐怖凝睇。

一定是这屋里太安静了,才会出现幻听、幻觉。

「你你你、你当初是怎么跟元宁格格开始有比较亲密的交往啊?」很好,声音听来很活泼,笑容好像也满自然的。

武灵阿瞥回寒眸,一派疏离地垂眼翻页。

「元宁在一年多前突然对我说,她喜欢我,而且认为她四哥与硕王府联姻之事冲早会落到我和她头上,所以要我早点成为她的男人,让她接触男女之事,我们就此开始。但她似乎被引发了某种本能,或者是被我影响到的关系,需索愈发狂野。我不在乎,只是事情会更难掩饰,就建议长辈尽快让我们完婚,省得我们成天伤脑筋找理由好痛快纵慾一番,也免得她一不小心有了身孕不好交代。」

「身、身、身……」她几乎烧为焦炭。

「有身孕也不是坏事,只是很麻烦,因为我们会有好一段时间不能做爱——」

「对不起!那个,我想喝茶!」她急急高嚷。

他随便叫了个妩媚侍女奉茶,就继续漠然书写,恢复宁静。

天哪,她实在……她实在,没办法像他那样面不改色地冷静报告这么劲爆的事儿。连现在想把手中抖得七泼八溅的杯水送进嘴里,都成了极度挑战。

她好像变成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青蛙——依稀记得有句成语就是专指这种青蛙。王府内幕,可真令她大大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