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最快的速度，夏昱跟东方绫办妥了离婚手续。夏家二老一反常态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频频向东方绫道歉，而且奉送上了十亿的支票与丰厚的赡养费。

和结婚时一样快速隐密，他们的离婚也在静悄悄的状态下快速完成。

「太过分了，没想到夏家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派人送来十亿的支票，真是太瞧不起人了。」黄玲妮气恼不已，「跟他们认识这么久，没想到他们竟是这样的人。」

东方佑听着妻子不平的抱怨，沉默不语。自从女儿离婚搬回来跟他们一起住，虽然暂停了工作，却镇日关在房内哭泣，整个人消瘦得令人看了心疼。

「你说我们真的就这样忍气吞声吗？」黄玲妮转头问向丈夫。

「人家都做成这样了，难道还要小绫厚着脸皮去求他们吗？」东方佑沉声道。

「唉，怎么会这样？我从小看小昱到大，虽然他喜欢跟小绫吵闹斗嘴，但他不应该是这么无情的人啊！」她神色凝重的喃喃说道：「难道是我看错人了吗？」

「不要说你了，连我也没有看出来他竟是这么不负责任的无情之人，当初我们实在不该逼小绫嫁给他的。」他懊悔不已。「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现在只能好好照顾女儿，希望她能平安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是她几乎没吃什么，这样下去该怎么办才好？」提及女儿的状况，黄玲妮一脸担忧。

东方佑想了想，突然开口，「或许，留下孩子对她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老公你——你怎么也说这种话？」黄玲妮错愕的看着丈夫。

「你想想看，小绫年纪轻轻就要带个孩子，这对她的未来会是多大的阻碍？况且孩子的父亲又这么无情，孩子一生下来就没爸爸，也不会幸福的。」虽然他是孙子的外公，但也是女儿的父亲，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自私的选择保护女儿。

紧拧着眉头，黄玲妮沉默的思考着。

「至少他们的婚事没有张扬出去，大家也不知道小绫结过婚，等一切结束之后，她还是可以重新展开新生活。」东方佑继续说出他的看法。

「这话……要怎么对她说？夏家的态度已经让小绫哀痛逾恒，若连我们也这样……我怕她承受不住。」

「现在苦只是一阵子，总比以后她苦一辈子的好。」东方佑叹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想起苦命的女儿，黄玲妮不禁红了眼眶。

夫妻俩坐在客厅，自责不已。

「爸、妈。」东方绫虚弱的声音突然传来。

「小绫，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饿？妈替你准备吃的。」黄玲妮关心的问。

「你回房休息，爸等会帮你端去。」东方佑接着道。

东方绫摇摇头，原本想扯起的唇瓣又无力的垂下，「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我送你去。」东方佑担心的跟了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一口拒绝。

「不行，让爸爸送你去吧。」黄玲妮坚持。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东方绫忍不住扬高声音，「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难道连这一点自由我都没有了吗？」

「好好好，你就去散散心。」东方佑赶紧出声安抚她的情绪。

「我马上回来。」东方绫感到一丝愧疚，但现在的她，濒临崩溃，只好匆匆举步离开，因为她不想再看到父母为自己忧心忡忡的神色。

这阵子她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只有不断隆起的小腹提醒她，她是个孕妇，是个即将生下孩子的妈妈，除此之外，她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只有无尽的悲伤。

她不想吃、不想睡，只要一闭上眼，就可以看到夏昱原本温柔体贴而充满深情的黑眸，还可以听到他曾经在她耳边倾诉的柔情蜜语。

但一下秒，却迅速变成一张冷酷无情的脸，对她说着残酷绝情的话语。

她实在不愿意相信，曾经有过的甜蜜幸福只是一种假象，那瞳眸深处的浓厚情感，绝对不是假装得出来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每日每夜，这个疑问就在她脑海里盘旋，撕扯着她的心。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她，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绫？你……」陈子豪看着消瘦苍白的东方绫，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以前那个专业冷静的东方医生。

「子豪。」她虚弱的打招呼。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为什么变得这样弱不禁风的样子？」陈子豪关心的询问。

东方绫顿了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肚子还不算大，在衣服的遮掩下的确难从外表看出怀孕。

「现在不是流行纸片人吗？我只是跟随潮流罢了。」她找了个借口搪塞。

「小姐，你本来就够瘦了。」陈子豪不予苟同，「再瘦下去就没肉了。」

孕妇竟然被说瘦？东方绫苦笑，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对了，院长突然宣布你停止门诊，说是要出国进修，你打算去哪一国？」陈子豪好奇的询问。

「呃——美国吧。」她随便回答。

「美国啊？哪间医院？真有你的。」

「再说吧。」她没正面回答，故意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喔，院长派我去附近的Ｔ大附属医院参与一场外科研习会议。」他没有多想的笑着答案。

「喔？那一定很精彩吧。」她微笑。

「那是当然的。」他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那位好朋友状况还好吧？」

东方绫僵了僵，故意装傻，「什么好朋友？」

「就那个老是用目光想杀我的男人啊。」没发现她神色有异，陈子豪打趣的说。

「他应该很好吧。」说不定现在正在某处逍遥呢。想到这里，她的心又狠狠抽痛了起来。

「咦，你们没联络了吗？」陈子豪诧异的扬眉。

东方绫撇开脸，「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等等，小绫，那你一定不知道他生病了吧？」陈子豪八卦的开口。

东方绫一震，停下脚步看向他，「他生病了？」

「再生不良性贫血症。家人询问医生时，我刚好在一旁听到，才知道原来他得了这种病……」陈子豪有些感叹。

「再生不良性贫血症……」东方绫只觉得眼前忽地一暗，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

「嗯，虽然不是癌症，但一样难缠，你是血肿科医生，应该很清楚。」

难怪，难怪他常感到头晕，身上还常有莫名的瘀青，而她身为一名医生，竟然忽略了这些病征……

东方绫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深爱的人身上。

莫非——莫非这就是他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执意要离婚，甚至逼她拿掉孩子的原因？

她越想越心惊，陡然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开。

「小绫？小绫」陈子豪对着她的背影高喊几声，一头雾水的喃喃自语，「怎么走得这么急？真是奇怪……」

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陈子豪耸耸肩，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　　　＊　　　＊

「小绫？你、你怎么来了？」姚玉娇尴尬又惊愕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东方绫。自从他们小俩口离婚后，两家人等於断绝往来。

「妈……玉娇姨，我找夏昱。」东方绫努力维持平静的口吻。

「他——」她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又吞入肚内，不自然的道：「他不在。」

「他在哪？我要见他。」东方绫追问。

姚玉娇眼神闪烁，拉着她的手往屋内走，「来，让妈……呃，玉娇姨看看，你还好吗？怎么瘦成这样？肚子里的孩子……还健康吗？」

「嗯。」东方绫垂睫轻应了声。

「小绫，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们。」姚玉娇诚恳的致歉。唉，命运捉弄人，只能说两人无缘。

她摇摇头，「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我不怪其他人。」

「那……你还在恨小昱吗？他这么无情。」姚玉娇试探的问。

东方绫停顿了好半晌，用力的点头，「我又恨又气，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竟然想要自己当悲剧男主角，默默承受这一切！

「其实、其实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有天会了解的。」姚玉娇真想说出实情，但碍於答应儿子，也不想再影响东方绫的情绪，只好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苦衷？我以为他是厌倦跟我结婚。」东方绫自我解嘲。

「当然不是……」姚玉娇迅速否认，但马上察觉自己的失言，赶紧转移话题，「瞧你瘦成这样，我去帮你煮点吃的，你一定要好好的补一补，不要饿到自己……跟我的孙子啊。」姚玉娇想到无缘的孙子，眼眶就红了起来。

她很庆幸东方绫坚持不拿掉小孩，但却无法向她表达自己的感谢，只能消极的顺其自然。

「反正这个孩子一点也不受欢迎，补不补又有什么差别？」东方绫话才出口，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别哭，你哭的话，妈也要哭了。」姚玉娇搂住她窍细的身子，这一抱，惊讶於她的瘦弱，眼泪也跟着一起落下。

「妈，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他。」东方绫哭泣哀求。

「我不能说，你就忘记他吧。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对象，好好的过你的生活。」姚玉娇劝道。

「为什么不能说？难道他……难道他怎么了？」一阵恐慌袭上心头，让她剧烈的颤抖起来。

「为什么这样问？他很好，再好也不过了。」姚玉娇眼神飘忽不定，没办法，她一向是个差劲的说谎者。

东方绫根本不相信，猛摇头，趁她不注意时，一个箭步冲上楼，直奔夏昱的房间。

房门并没有锁，她轻易的就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室的黑。厚重的窗帘阻隔外头耀眼的阳光，房内的气氛就跟她常探望的病房一样死寂。

东方绫感觉好像有只手紧紧掐住她脖子似的，让她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窗边的双人床上躺着一个人，但却看不清他的状况如何。

她举步踏入房内，却被姚玉娇拉住。

「小绫，你还是回去吧。」

「不，我要见他。」东方绫坚定的拒绝。

「别看了，反正你们都离婚了，你就别管这些了。」姚玉娇伤心的道。

东方绫却彷佛没听到她说的话，挣开扣住自己的手，揪着心，一步一步的走向床边。

见阻止没用，姚玉娇轻叹了声，离开时顺便带上门，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