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自帝梓元摄政后,令谕西北各城严守城池,不可懈怠。军献城作为大靖边关第一城,重新担负起拱卫大靖的重任。施诤言自东骞凯旋而归后,接过施元朗帅旗,继承施家百年来守护边疆的责任,统领三军,辖御西北。军献城在他的治理下民生安乐,却又多了三年前不曾有的森严悍勇。
军献城,君子楼。
如意推开二楼临街厢房,君玄正临窗疾书。
“小姐。”如意解下大裘,拍了拍身上的雪,开口:“施将军想见您一面。”
笔停,君玄抬头,“施诤言想见我?”
自军献城收复后,君玄以君家庞大的财力帮助施诤言重建军献城,更动用君家力量暗中打探北秦动向,以助施家拱卫西北。帝梓元摄政后,君家的实力悄然展现在施诤言面前,两家本是旧识,君玄和施诤言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常,当年安宁、施诤言、秦景、君玄也曾把酒言欢。一场三国混战后,安宁战亡,秦景远走,偌大个军献城只剩施诤言和君玄默默守护。如今她二人一为西北统帅,一为君家掌舵人,当年种种早已不复。这两年君玄尽全力相助施诤言,却因秦景叛变毁城之因,始终未再见其一面。
如意上前递上一封信函,见君玄皱眉冲疑,她轻声道:“小姐,将军说这两年得小姐相助,甚是感激。过去种种并非小姐的错,还希望小姐能放下桎梏,见他一面。”
施诤言是个正直明事理的人,信中言辞恳切真诚。君玄却叹了口气,四年前军献城城破,施家年轻一辈全部战死沙场,施老元帅惨死城头,她有何面目再见施诤言?纵不是她错,可当年因果却是由她种下,如今尽力相助,也不过是弥补罢了。
君玄将信合上收好,摇头,“如意,我无面目再见他。”见如意冲疑,又道,“告诉施将军,让他记住当年靖安侯君在尧水城说过的话,城破家亡之痛总有讨回来的时候。到那时,君家上下一定万死不辞,君玄定披甲挥枪,和他并肩作战。”
如意颔首,想起刚收到的消息,面上划过一丝兴奋,“小姐,上回有在西北贩商的商人跟咱们说怀城内曾有人买过咱们大靖的梅子酒。我按照小姐您的吩咐让君叔带着一队商人特意去了一趟怀城,这次他们带的东西也多半都被人买走了。”
君玄来了精神,问:“哪些东西被人买走了?”
“咱们大靖上好的丝绸衣料,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和梅子酒。”
“都是些富贵人家用的上好物件。”君玄扣了扣书桌,“可查出是什么人买走的?”
“来人隐藏了身份,我们费了些力才查出来,是怀城城主翎羽,当年北秦大公主莫霜的贴身侍女。”
君玄皱眉,“是翎羽?”
君玄早对怀城城主翎羽有所耳闻,此人出身北秦宫廷,代已故的莫霜掌管怀城,豪放公正,把怀城治理得井井有条,毫不逊於当年的莫霜。只是此人一直蒙面示人,很少现於人前,行事过於古怪。
君玄受帝梓元密令一直打探韩烨的下落,两年多来从未放弃。数月前有商人告知怀城有人秘密购买大靖之物,她便遣人入怀城一探究竟,却不想竟牵扯上了怀城城主。
“你们还查出了什么?”
“君叔在怀城留了几个月,也没发现怀城有什么异样,只是查探出翎羽这两年多来一直在秘密囤积珍稀药草,要不是这些药草有一部分是从咱们商铺里出来的,还真查不出来。君叔发觉不妥,悄悄遣人跟踪了翎羽几个月,发现她每隔上一段时间,总要去城外竹林里休憩,却从不留夜,都是待上一两个时辰便回城。”
大量的珍惜药草只会用来救重伤的人。君玄眼底露出喜色,忙问:“可潜入竹林一探究竟?”
如意摇头,“竹林外有翎羽手下的高手守林,君叔这回带的暗卫不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她顿了顿才道,“小姐,殿下有可能在怀城吗?云景山和怀城有千里之距,殿下重伤跳下悬崖,怎么会出现在怀城?再说翎羽是北秦王宫里出来的人,她为什么要救殿下?”
个中因由太过牵强,若不是韩烨生死实在过於重大,否则如意一定以为这是翎羽有意为之,想把北秦境内的大靖探子引来围诛。
君玄神情沉凝,如意都能想到的事她自然也明白。
“小姐,要不我和长青去怀城一趟?”两年前帝梓元回京,这次为了寻找韩烨,帝梓元把长青遣来帮助君玄。
君玄摇头,立起身,“两年多了,这是我们唯一寻到的线索,我们尚还不知殿下是否活着,如果活着又为何两年来屈居北秦怀城,也不知道翎羽打的什么主意,她若以殿下为质,必对大靖有所图谋。这件事太重要了,我要亲自去怀城一趟。如意,你和长青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便出发。记住,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梓元……”君玄行到窗边,“免得她抱有希望,再失望一次。”
如意颔首,转身准备离去,想起一事,回转头:“小姐,北秦王城有消息传来……”见君玄身影一顿,她小声开口:“说是秦南侯前些时候能下床走动了。”
北秦上将军连澜清,两年前三国混战后重伤回京,被北秦王封为秦南侯。
“知道了。”窗边,只传来君玄这么淡淡的一句。如意看着君玄萧索单薄的背影,叹了一声退了出去。
有些人死了,还能尽力挂念,破镜重圆。
可有些人就算还活着,此生此世,也再难复还。
第二日清早,一支商队从军献城出发,隐秘地朝北秦境内而去。
年节过,时间一转已是初春,三年一次的恩科春闱正式开始。大考之前各地考生入京,这次恩科乃右相魏谏和礼部尚书龚季柘主考,大考顺顺遂遂,风平浪静,让还记得三年前恩科事变的众人放下了一块大石。春闱结束后,等着放榜消息的士子们留在了京城,一时间帝都热闹纷繁,诗会不断,更多了几分江南的文士之风。自帝梓元执政后,气氛肃凝的帝都还是头一次有这样轻松的时候。
朝堂和帝都的氛围自然也感染了帝梓元,她心情好,特意邀了右相、龚季柘和一干文臣同游涪陵山。帝梓元不是个好喜乐的主,不似嘉宁帝在政时常有国宴,这等小宴着实精贵得很,收到随同消息的文臣受宠若惊,都知道帝梓元喜好晋人雅士之风,聚会前三日便开始在家翻着压箱底的晋士衣袍,打算在这稀罕的宴席上博几分风采。
老实说,大靖素出美男子,朝堂上的文臣虽年岁稍长些,打扮收拾后个个儿都是中年帅大叔,更是比那些声名鹊起的年轻学子们多了一份内敛持重。这一成群地遛出来,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涪陵山聚会这一日,各家府门大开,马车布帘下一排排盛然的朝臣晋士风景跌破了满城眼睛。就连聚贤楼举办诗会的学子们瞧见了,艳羡向往之余也忍不住说几句酸话。
到底是当今摄政王的聚会,内阁为宴,诸仕作陪,堪堪折了整个大靖朝的风流。
一辆辆马车抵达涪陵山脚,等着的帝梓元瞅着一个个从马车上下来的文臣时,头一次生出了自个朝堂上真真是百花齐放的感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