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桌子边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李湷,另一个是一位长相和李湷相似的男子。岁数看起来大几岁,成熟不少。
两人只是简单的穿着浅色的华服,小声的交谈着什么。
见余干进来,停下交流,李湷直接起身朝余干走来,笑道,“余执事,百忙之中将你请来,还请不要见怪。”
“郡王客气了,郡王有命,我莫敢不从。”余干作揖,语气真诚低调,努力的摆正位置。
“余执事,又客气了不是,说好的,咱们是朋友。”李湷佯装不悦的说着。
余干轻轻的笑了笑,“那我就高攀了、”
说话之间,倒也没有太过客气,走到桌子边坐下。
李湷这才继续说道,“这位是我的兄长李壁。”
“见过李壁殿下。”余干拱手作揖,看着这位气态从容的赵王府二殿下。
李壁这个人余干了解过,和他父亲赵王不一样,他算是高调一点,办事能力也很强,府上的很多产业都是他在打理。
不出意外的话,天舞轩应该也是他管的,余干心里顿时有数。
“就问余执事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李壁上来就是一句非常朴实无华烂大街的赞美。
余干也只是干笑一声,受着。
“不知平衍郡王找我何事,这么着急。”
“先用饭吧余执事,咱们边吃边聊。”李湷指着满桌子的菜说道。
这些菜都是些余干没见过的样式,光从卖相来看就肯定不简单,余干那是一点没客气,直接食指大动的拿起筷子就狂吃了起来。
对於余干这种猛汉做派,李湷自然不会说什么,反而还很贴心的给他添酒水。
“听说余执事这两天在跟着顾老查沁园的案子?”行酒过半,李湷笑着问了一句。
余干如实回道,“是的,这两天确实一直在忙沁园的案子,累的够呛。”
“那不知道现在进展如何呢?”李湷继续问道。
余干有些为难之色,“这本来是大理寺的机密,但是既然郡王问了,那我也就如实回答。现在查到了天舞轩的一位名叫小柔的舞姬身上。
而就在刚才,在城外发现了她的屍体,大概是被邪修给控住了,也就是说,沁园案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小柔犯下的。”
李湷和李壁对视一眼,前者直接稍稍严肃一些说道,“余执事,不瞒你说,这天舞轩就是我们府上的产业。”
余干表情讶异万分,直接放下筷子,问道,“果真如此?”
“却是如此。”李湷点着头。
余干表情陷入思索和为难,“郡王,这样的话,那我在这岂不是让我们双方的都难堪?”
这时李壁接过话茬,声音温醇的说道,“余执事不用担心,这天舞轩一事我们也是在时候才知道的。
余执事想必也知道,这天舞轩的营生为何。这种舞女出租的情况每年不知凡几。我们也不可能每次都能监督到,保证到。”
“二殿下的意思是这件事天舞轩完全不知情嘛?”余干反问了一句。
“是这样的。”李壁点头道,“可能就是贼人借机行事,赶巧我们有队舞姬过去沁园,就利用了这次机会,让天舞轩处於不利的地位。给贼人背了黑锅。”
余干回道,“二殿下所言极是,但是有证据嘛,你也知道,大理寺是讲章程的地方。”
“这个确实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李壁遗憾的摇头,“事发突然,我们不可能预见这种情况。
而且,我们赵府又怎会有如此歹毒心肠?无缘无故戕害这么多人。说不过去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们干的。
也不会选择天舞轩的人,这样太过愚蠢了,哪有人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的道理呢。”
“二殿下思虑周全,所言极是。”余干点着头,“我个人也愿意相信二殿下的话,也相信赵王府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两位殿下这次特地把在下找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不错,我们也不瞒余执事。”李壁认真说道,“余执事现在是这个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我希望余执事能尽早抓到真凶,早日还天舞轩清白。”
“明白了,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余干认真抱拳应承道,“不过,就算最后查出天舞轩没任何动机。
但是毕竟舞女是出自天舞轩的,该查封还是要查封,我只能尽力保证不影响赵王府,两位殿下以为如何?”
“理当如此,那就多谢余执事了。”李壁举杯饮了一口,继续道,“我们兄弟二人带着目的邀请余执事前来,还请见谅。
这件事毕竟是我们不对在先,就算不关我们的事,但也还是要承担起一定的责任。而我们在大理寺又没有什么熟人。
就只好通过余执事来了解这个案子,多有麻烦。”
余干心里嗤笑一声,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你堂堂一个赵王府,会得不到大理寺的消息?恐怕每个情况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怎么可能通过自己这个小人物来进行什么所谓的了解?
完全就是扯犊子。
余干不知道这两货抱着什么想法,但虚与委蛇,表面工程余干自然是要做到位的。
他爽朗笑着,“承蒙两位殿下看的起,这种小事,在下自然是愿意竭尽全力,何来麻烦一说呢。”
“多谢余执事仗义。”李壁再次举杯,饮了一口,这才道,“那我就不再多逗留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余执事吃好喝好,我就先走了。”
“好的好的,二殿下慢走。”余干直接站了起来,拱手相送对方。
等李壁离开后,李湷才笑道,“余执事真是肝胆相照。”
“郡王说笑了、”余干呵呵一笑,坐下来继续狂吃了起来。
“对了郡王,我听说你平时就喜欢出入各种诗文宴会,在下斗胆一问,你和那陆天明陆公子认识嘛?”余干好奇的问了一句。
“认识。”李湷感慨万分的说着,“陆兄天人之姿,文采斐然。一直是我们这一辈人的偶像。
我也曾多次得到过陆兄的指点,却没想到这次竟然死於贼人之手,实在是可恶可恨!”
“郡王节哀。”余干敷衍了一句。
“所以余执事,务必还请你查出真凶,还陆兄一个真相。”
“自当竭尽全力。”
不知道的人看这气氛还以为两人是什么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又哪会知道,也曾对簿公堂。
而这李湷的戴罪之身还是余干一手促成的。
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位李湷殿下也是个能人,面对阶级差这么多还敢搞他的余干还能如此谈笑风生。
“对了,郡王殿下,你这次喊我过来不单是为了天舞轩的事情吧。”吃饱喝足的余干往椅背靠着,问了一句。
李湷笑道,“倒还真是就这件事,另外,咱们毕竟有段时间没见了吧,作为朋友,本殿下理当也该招待你一顿。”
余干双眼微眯,看着李湷,“郡王,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在代王府,你说过要我帮忙,不知道是帮什么?”
李湷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这个不急,这些天你忙,而且中元节又快到了,等节后再说。”
“这样的吗。”余干笑着站了起来,作揖道。“在下也吃饱喝足,还有要事处理,就不陪殿下多待了。
多谢郡王的款待、”
“客气了,余执事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李湷笑着点了下头。
“在下就先告辞了。”余干抱拳离去。
“对了,余执事。”
李湷突然出声喊了一句,走到门口的余干顿住脚步,转头看着李湷问道,“殿下还有何事?”
“改日,我让云华去你府上献舞如何?”李湷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说着。
余干爽朗的笑了起来,“多谢殿下,有需要的话我不会跟殿下客气的。”
李湷笑着点了下头,余干抱了下拳就径直离去。
前者笑眯眯的目送余干离开,然后夹了块新鲜的羊羔子肉片放在嘴里轻轻的咀嚼。
离开酒楼,余干半秒都没再多待,丝毫不客气的指使着侍卫驾车送他离开这边。
直接朝钦天监行驶而去。
顾清远和公孙嫣估计都在那边,针对舞姬小柔的特殊屍检,也就只有钦天监有能力辨别出是那种附身夺魄的功法。
毕竟天下之间有无数的邪修功法能抹杀常人的魂魄并附身其上,这些功法之间的细微区别在太安这边也就只有钦天监的那些专门人士能百分百分辨出来。
作为和大理寺一样等级的机构,钦天监可以说是佛系很多,它不像大理寺和捉妖殿那般,手中握着巨大的权柄,护佑着太安的安宁。
这钦天监唯一的任务就是搞研究,各种各样跟修行有关的研究。
什么丹药,法器,阵法,功法等等都涉猎,各种各样的专门人才俱全。
这钦天监产出的东西可以说是直接反哺到了大理寺这样的特殊机构,所以虽然人家一心搞研究,与世无争。
但是地位可是极为超然,没人愿意对这种武器供应商不敬。
在离钦天监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马车就停了下来,没敢往前走。
余干也能理解,直接下车徒步过去。
他之前一次钦天监没来过,当时本来想着和真一道长增进一下感情,可是后来又被派到了鬼市,就暂时搁置了。
拐过两条街道,余干来到了大名鼎鼎且朴实无华的钦天监。
不是坐落在繁华的地带,而是在西城的一处相对冷清的地带,这里也算是特地空出一块大地方给钦天监落脚。
因为钦天监杂七杂八的实验很多,经常发出各种爆炸声。
放哪都扰民,就选在了这么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周围几乎并没有什么人烟。
钦天监的建筑是道观风格,跟大理寺一样,偌大的院落群拚凑在一起,占地极为宽广,说是道宫也不为过。
余干来到西门前,外墙是青砖,上面布满青苔,浓烈的道门风格样式的大门就这么立在那里,也没有人值守,大门就这么敞开着。
余干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步入院子里。
刚踏入院子里,右侧亭子就走过来一位穿着黑衣服的年轻人,他上下打量着余干,“你有事?”
余干抱拳道,“在下大理寺丁酉司执事,是顾清远部长让我来的。”
“沁园案?”对方问了一句。
“是的。”余干点头。
“嗯,直走左转右转再直走,在庚子院那。走这条道,其他任何地方不许擅入。”年轻人撂下这一句,就直接回身走回亭子。
余干拳都没来的及抱一下,轻轻笑了笑,谨遵这位人说的路线往里走去。
路上偶尔打量着周围的院落,都是紧闭院门,偶尔路上有行人,也都风风火火的样子。
一路观察下来,余干发现这边的修士普遍不修边幅,很是邋遢,眼神里除了思索再也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有科学狂人内味了。
这么看来,那真一道长倒像是有些鹤立鸡群,至少人家拾掇的干干净净,办事也极为得体。
很快,余干就来到了庚子院,院门是开着的,顺着望进去能看到大理寺的人。
他没再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顾清远和公孙嫣两人就在院子主屋的大厅里,舞姬小柔的身体就摆在地面上,身边有两个钦天监的人正在用余干看不懂的灵决勘察。
见余干进来,顾清远和公孙嫣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场面很安静,众人都在默默的等着检查结束。
约莫又等了半刻锺,两位钦天监的专业人士才站了起来。
“行凶者是百越巫师一脉。”
顾清远问道,“百越巫师?确定?”
“确定。”
“那可知是哪一脉?”
“血巫。具体是哪种功法就不得而知了。巫族秘法本就诡秘,变化多端。”钦天监的人点头又摇头道。
“嗯,无妨。有这个信息就够了。”顾清远点着头。
“这是该血巫残留的些许术法印记。”另一位钦天监的人拿着一个透明的瓷瓶站了起来,说道,“我们需要时间来提取凝练。到时候就可以通过这个点,来找到这位行凶者。”
“多谢了。”顾清远作揖道。
“顾老客气了,这也就是血巫的功法霸道血腥,这才会留下这种术法印记,换做别的修士,我们也无能为力。”
两人齐声解释了一句,又说道,“那我们就先下去凝练去了,等有结果了第一时间通知顾老。”
“好的,麻烦了。”顾清远让开位置,让两人走了出去。
现在有了初步的阶段性成果,只要等着钦天监这边凝练出气息,那只要这血巫在太安城就能找到。
现在唯一的担忧就是对方可能跑路了,但也问题不大。
因为这巫师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千里迢迢的跑来太安,大概人是受人指使。只要找出跟巫师接触过的人就行。
找出这些人也不难,只要能查出巫师在太安的这些日子所待过的地方就行,接下来就是繁杂的排除工作,这点大理寺经验很足。
钦天监的人要想彻底凝练出来时间估计要的不少,大理寺的人也没必要在这干等。
但是这个线索毕竟至关重要,就留下了公孙嫣和余干两人在这候着。
两人跟着领路的一位小道长离开庚子院,朝一处专门招待宾客的会客院走去。
“部长,趁这个时间,我想去找真一道长一趟。之前跟他说过,有空就找他,所以现在想见上一见。”来到会客院前,余干问着公孙嫣。
“嗯。”公孙嫣只是点了下头,就独自先走进院子里。
余干这时转头看着身边的小道长,笑问道,“这位真人,请问真一道长在哪呢?能否带我去呢?”
“跟我来。”年轻道人点了下头。
路上,余干跟这位道人攀谈了一些。
了解到这真一道长在钦天监也是出了名的,不仅是因为实力强的原因,更是因为他创新力强。
很多各色各样的实用的小玩意都是出自他手,可以说是钦天监里的炼制大师了。
符籙,丹药,阵法,法器等等无一不精通。
很快,年轻道长就将余干带到一处角落的位置,这里只孤零零的伫立着一栋极为简陋的木屋,周围十分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建筑、
这边的土地更是黑黢,散发着焦味,被大火流过的痕迹。
“真一道长就住这?”余干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
“是的。”年轻道人点了下头。
余干有些无语的问道,“为何要让他在这个荒芜的地方办事?”
“你等会就知道了。”年轻道长说了一句。
就在余干还没想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的时候,一股巨大的爆炸声直接解开了他的疑惑。
以那间木房子为中心,一股狂猛的气浪向四周扩散开, 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将木屋炸的七零八落。
一道人影从火焰中飞了出来,漂浮在空中双手掐诀。
一个巨大的绿色光幕从天而降,直接倒扣在火灾现场,氧气隔绝之下,里面的大火很快熄灭,光幕也化作星点散去。
人影收手,在蒸腾的烟雾中徐徐落地,嘴里大声骂着彼其娘之,彼其娘之。
感受着残余的阵阵热浪扑来,又看着这一地狼借,余干大概知道了为何这里就这么一栋房子。
爆炸声引起了钦天监很多人的注意,但是当发现是余干这个地方的时候,愣是没有一个人过来,大家都该干嘛就干嘛去。
烟雾很快散去,余干看清了那道人影,有些狼借,身上沾着烟火黑,头发的道家发髻也很是凌乱。
但余干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位长相俊美的真一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