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该楼最高的第三层一个特别华丽的大厢房内,筵开两席,每席十二人,精美丰盛的菜肴流水般由美丽的女侍奉上,举杯劝饮,气氛欢洽。
此时恰好当地色艺双全的名妓楚楚奏毕琵琶,施礼告退,众人报以礼貌的掌声。
近窗主人席一名华服中年大汉,以主人的身份,意态豪雄地向座上各人敬了酒后,脸色微红,三分酒意下向一位方脸大耳 ,容貌俊伟,约二十五、六男子道:「上官帮主,怒蛟帮在你统领下,声势更胜从前,天下敬服,果真虎父无犬子。敬你一杯!」这男子竟是与西陲尊信门、北方干罗山城并称天下三大黑帮的怒蛟帮帮主上官鹰。
上官鹰饱经变故,已非是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加上这些年来潜心苦修,气度迥然大变,淡笑道:「叶真前辈过誉了,上官某只是上承父荫,全靠浪翻云和凌战天两位大叔和一干兄弟把持,才不致出乱子,这一杯,让我代众叔辈兄弟喝了。」说罢一饮而尽,席上众人慌忙陪饮。
另一脸目精瞿,年约五十的老者道:「侧闻贵帮『覆雨剑』浪翻云,最近忽起远行之念,飘然而去,未知是否还有保持联络?」各人不约而同露出关注表情,「覆雨剑」浪翻云名满天下,除了至尊无上的「魔师」庞班外,声势无人能及,若果他离开远去,不知行踪,那怒蛟帮无论在生势和实力上,削弱一半不止。
上官鹰表面从容自若,心中却在咒骂这发问的陈通,此老乃以洛阳为基地的黑帮「布衣门的门主,这次已金盘洗手的黑道元老叶真摆的两围酒席,便含有化解怒蛟帮和布衣门积怨的含意 ,是决定黑道势力划分的「和头酒」。
他正要答话,他的首席谋士翟雨时以代他答道:「浪首座确有事出门,但只是暂时性质,一待事了,便会归来,多谢陈门主关心。」这几句话答似非答,模拟两可,但浪翻云不在怒蛟帮内,却给肯定下来。
不知怎的,众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连叶真也不例外,翟雨时最擅观人於微,大感不妥,连忙思索其中因由。
一个面目阴沉的彪形大汉沉声道:「听说盗霸赤尊信为了专心武事,三个月前让位与师弟『人狼』卜敌,未知上官帮主可有所闻?」这发言的梁历生曾是横行洛阳一带的大豪,五年前惨败於「左手刀」封寒刀下,声望大跌 ,暂时归隐潜修,但仍有极高地位,是黑道父老级的人物,这次聚会,便由他和叶真联名邀约,否则上官鹰也不会亲来赴会。
上官鹰不敢怠慢,道:「梁老所言,敝帮十日前才有所听闻。」眉额间闪过一丝忧色,这「人狼」卜敌外号虽吓人,指的确是他性好女色,人却生的风流潇洒,一表人才,武功逊於赤尊信但狠残狡辣处,则连赤尊信也瞠乎其后。
桌上另一三十多岁,文士打扮,脸目颇为俊俏,但眼角却满布鱼尾纹的男子道:「听说这次让位,可能并非赤尊信本人自愿,内中怕有别情?」这人叫「狂生」霍廷起,是个介乎黑白两道的人物,谁也不卖帐,是「布衣门」门主陈通的生死之交,一向都对怒蛟帮带有敌意。
上官鹰霍然动容道:「以『盗霸』赤尊信的武功威望,谁能迫他做不愿意的事?」一直未有发言,坐於上官鹰右侧的婢女燕菲菲美目水溜溜地转动,未语先笑道:「上官帮主如此在意,妾身倒有秘密消息提供参考。」接着却停了下来 ,卖个关子,敢如此作,放着她一身武技不说,只以她身为「黑榜」高手之一「十恶庄主」谈应手情妇的身份,便没有人敢惹她。
各人都是老江湖,故意不动声色,也不追问。
燕菲菲知道不主动说出,没有人会出言请求,忽尔娇笑起来,她喜欢那成为众人注意目标的感觉。
其它人见她笑得娇态横生,烟视媚行,心中都大叫可惜,因为她已经是谈应手了禁脔,名花有主 ,谁敢弄她上手?燕菲菲笑声倏止,轻描淡写地道:「各人知否『人狼』卜敌,两年前已入了方夜雨门墙,成为『魔师』庞斑的徒孙,有了这硬得不能在硬的大靠山,赤尊信怕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呼风唤雨了吧?」上官鹰再也按不住心内掀起的涛天巨浪,脸色一变,同桌各人也神色有异,连隔桌的人也停止了一切动作,好像末日刚好在这一刹那降临。
要知方夜雨乃「魔师」庞斑亲传三徒的二弟子,庞斑潜隐后,「魔师阁」的一切便由他主理,隐焉为庞斑的代表,天下黑道无人敢拂其意,幸好他一向极为低调,从不理江湖之事,但假若卜敌真在他支持之下向赤尊信夺权,那便代表庞斑开始将魔爪伸向黑道了。
翟雨时脸色沉凝,道:「方夜雨虽得『魔师』真传,但恐仍未能*魏纬嘧鹦牛?舨*敌确能坐上尊信门门主的宝座,恐怕非要魔师亲自出手不可,只不知燕小姐消息从何而来?赤尊信目下究竟是生是死?」燕菲菲又是一轮娇笑,道:「我还有一个消息,未知翟先生是否有兴趣?」不知可是天性使然,她总爱吊别人的瘾。
上官鹰无奈道:「燕小姐说吧,本人洗耳恭听。」燕菲菲美目由翟雨时飘向身侧的上官鹰,道:「据我所知,天下三大黑帮,除尊信门落入卜敌之手外 ,『干罗山城』城主『毒手』干罗亦已向魔师表示效忠,你说这消息是否惊人之至?」上官鹰这刻反而神情镇定,假若魔师庞斑真的打破二十年的闭关不出,踏入江湖,天下凶邪归附,是必然的事,燕菲菲的男人是「十恶庄主」谈应手,位居「黑榜」,地位显赫,当是庞斑招揽的对象,消息自是由其中辗转而来,只不知谈应手是否已加入了庞斑的阵营?翟雨时心念电转,假若庞斑一统黑道的第一目标是三大黑帮,那一向被称为「黑道里的白道」的怒蛟帮现在将成为仅余的眼中钉,庞斑会怎样对付他们?他的眼光同时掠过同台的其它人。
主人身份的叶真神色有些微紧张,「布衣门」门主陈通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脸有得色,梁历生和霍庭起注意力都集中到上官鹰身上,反似对燕菲菲要说什么毫不在意。
翟雨时沉思其故,燕菲菲目下说的关乎武林生死荣辱,这些人怎能置身事外,漠不关心,除非他们早知道答案,想到这里,登时冒出一身冷汗。
这以智计着称的高手,联结起众人早先对浪翻云外游的态度,以得出了一个结论。
今晚的宴会是个对付怒蛟帮的陷阱。
刚好这时燕菲菲说道:「那告知我此事的人是…」翟雨时知道刻不容缓,双手一合,穿在左右手腕的两只铁镯猛地相碰。
「叮!」清响镇彻全场。
这是早先约定的警号,自从知道卜敌出掌尊信门,怒蛟帮便处在最高警戒,因当年赤尊信曾立下誓言,只要上官鹰」在生一天,尊信门便一天不犯怒蛟帮,所以尊信门若要来攻,首先便要取上官鹰性命。
这时除隔桌十二人中有六名是怒蛟帮的精锐外,厢房还有另十八名帮主的随身铁卫,这警号正是要通知个人立时护驾。
上官鹰正留心着燕菲菲说的每一个惊心动魄的语句,当她说到「那告知我此事的人是…」时,语音忽地细了下去,似乎深恐被上官鹰以外的其它人知道。
上官鹰下意识地侧身倾往这美丽的黑道□女去,恰在此时,「叮!」一声警号清响。
他的反应也是一等一的迅捷,真气立时灌满全身。
便在这刹那,一股尖锐寒冷的杀气从燕菲菲处直袭腰眼,同一时间,背后劲气压体,自然是背后的梁历生施以暗算,此人精擅掌功,若给他拍实背上,十个上官鹰也要送命。
上官鹰等怒蛟帮后起之辈,自三年前与尊信门一战后,知己不足,於是刻苦练武,此时早非吴下阿蒙。
他暴喝运劲,座下的酸枝椅禁不住强大压力,寸寸碎裂,「喀嚓」一声坐往地上时已弓背蹲身,同时左右开弓,掌拍燕菲菲刺来的淬毒匕首,拳迎梁历生的铁掌。
在上官鹰身形由坐变蹲的突变下,主客观形势大转。
左手刚好拍在燕菲菲持着匕首的手腕上,借力横拖,带得这具有美丽外表的蛇蠍身不由主地侧撞向大台的边缘处,这时情势混乱,也不知是谁一脚把大台连菜肴踢翻,俏佳人立时变作丑夜叉。
梁历生便不是那么好应付了。化解燕菲菲淬毒匕首的致命一击,上官鹰已经分去了一半力道,而梁历生的一掌却是蓄势全力暗算,所以一碰上上官鹰的拳头,掌劲吐实下,上官鹰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即时喷出,吃了大亏。
幸好上官鹰反应敏捷,不敢硬撑,借着掌劲侧滚,一方面化去梁历生刚猛的掌力,另一方面争取一隙重整阵脚的时间。
适才还是言笑欢洽的宴会,瞬眼间已变成你生我亡的仇杀屠场。
梁历生跃离座椅,蝙蝠般在豪华大厢房的空间滑翔,追击仍在地上滚动的怒蛟帮年轻有为的帮主,若能搏杀此子,今晚便大功告成,所以方夜羽特别拣选了自己这擅长室内近身搏斗的高手负责这最决定性的任务。如能成功,自能得方夜雨的青睐,想到这里更是雄心万丈。
上官鹰向着无人的墙角继续翻动,手中已连接起分成两截的救命长矛,准备与这若猛虎般扑来的黑道前辈决出生死。
此刻厢房内成混战之局。
翟雨时和其它六名怒蛟帮的精锐,都是在翟雨时发出警号的刹那间同起发难,反而争取了主动,此六名好手均曾得当今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这三年来亲身指点,实力惊人,否则上官鹰又岂敢如此大胆赴会。
警号才鸣,一股烟火从翟雨时手上射出,穿窗而去,在黑夜的天空爆出一朵白炽的光云,这是召援的讯号,洛阳位於怒蛟帮势力□围之内,翟雨时算无遗策,早在附近秘处埋了伏兵,以作后盾。
厢房内血肉横飞,敌我双方的鲜血不断溅撒墙上地下,厢房外亦是喊杀连连,显然外面怒蛟帮帮主的「十八铁卫」亦和敌人动上了手。
身为主人的叶真展开杖法,与翟雨时的长剑战在一起,却丝毫讨不到半点便宜,怒蛟帮这些人的真正实力,远在他们估计之上。
梁历生凌空向地上的上官鹰扑下。
劲气把上官鹰的头发衣服刮得倒飞向下,显示这一击全无余力保留。
这批人以他武功最是强横,否则也不配成为「黑榜」高手「左手刀」封寒的对手,兼之上官鹰又受伤在前,心想这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上官鹰蜷曲仰躺,全神贯注梁历生声势迫人的扑击,手中五尺钢矛一振,寒芒闪动下,标射梁历生面门。
他的矛技得自有「矛圣」之称的父亲上官飞亲传,岂可小觑,无论速度角度,均无懈可击,攻的又是对方必救的致命点。
梁历生怪叫一声,硬往后翻,乘势一脚蹴踢矛尖。
钢矛应脚□开。
上官鹰中门大露。
梁历生想不到如斯容易,暗忖这小子定是伤得极重,趁他长矛不及回旋护持,再次回扑,硬抢入中宫,一队手幻出满天掌影,无孔不入地俯击而下。只要迫得对方进身搏斗,以己长攻敌短,那怕不立毙敌於当场。对於上官鹰的矛,他确有三分忌惮。
上官鹰全无一丝应有的慌乱,虎目紧盯着梁历生假假真真动作里暗藏的杀着。
梁历生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暗感不妙,便要抽身而退。
但一切都冲了。
上官鹰胸前寒光一闪。
梁历生右腕一凉,一生与他形影不离的右掌,为他创下一生事业的铁爪,齐腕断去。
梁历生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身形疾退,「轰」一声撞在对面的墙上,左手反过来封闭右手的血脉,以免鲜血喷射。
轮到上官鹰像猛虎般从地上弹起来,紧蹑追上,这时他似寒芒突吐的兵器已收了回去,原来是把缠在腰间的锋快软剑。
铁矛颤动下,瞬眼间向靠在墙上的梁历生施了十三击。
这黑道前辈用尽浑身解数,一只左掌或击或拍,贴墙左避右游,死命求活。
上官鹰一时占尽上风。
翟雨时剑势全力运转。
叶真全身是血,也不知伤了多少处,落败是指顾间事。
其它六名怒蛟帮高手虽亦负伤累累,却非致命,若不是「狂生」霍廷起和「布衣门主」陈通合力挡了五人,连燕菲菲也将不能幸免,而其它较次高手,早血溅当场。
就在怒蛟帮似已控制了全局时,与叶真激战中的翟雨时发现一件令他心胆俱寒的事。
厢房外忽地静寂无声,使房内的喊杀声突然显得非常孤立。
要知守在厢房外的「十八铁卫」功力虽是稍逊於房内陪宴的六名怒蛟帮好手,但他们曾经怒蛟帮仅次於浪翻云的「鬼索」凌战天多年苦心训练,负起保护帮主之责,除非是名列「黑榜」的高手,否则想干掉他们绝非易事,但刻下厢房外的沉寂,指代表了一个可能性,就是他们都死了。
一个念头闪过心中。
翟雨时舍下叶真,向上官鹰扑去。
「轰!」房门四散碎裂。
一名锦衣大汉负手悠然步入,便像是赴宴来的。
这时翟雨时刚好搂着上官鹰的腰身,向窗门冲去。
锦衣大汉神色一动,脚步一移,后发先至、追至两人背后。
两名怒蛟帮精锐舍下敌人,从两侧向锦衣大汉攻来,全是舍己杀敌的拚命招数。
锦衣大汉叹了一口气,皱眉道:「何苦来由!」身形奇异地闪了几闪,排山倒海的攻势全部落空,但追势也被迫停下。
两名怒蛟帮精锐想不到对方强横若斯,正要再组攻势,只见对方一对大手蓦地涨大,往自己面门拍来,来势虽慢,但无论如何也像是躲闪不了。
「喀嚓!」两人面门陷了下去,仰跌而亡。
但上官鹰和翟雨时成功穿窗而出,跌往茫茫黑夜下的长江而去。
锦衣汉怒哼一声,身形闪动,其它仅余的四名怒蛟帮好手,纷纷了帐。
燕菲菲一头钻进锦衣汉怀里,撒娇道:「庄主啊!为什么你这么冲才进来?」原来竟是「黑榜」高手之一「十恶庄主」谈应手。
谈应手脸色沉凝,又再叹一口气,向着上官鹰和翟雨时逃出的方向道:「唉!这是何苦来由,通往怒蛟帮的路途已被『逍遥门主』率领门下全部封闭,除非『覆雨剑』浪翻云亲临,否则你们能逃到哪里去?」「抱天览月楼」外是无际无边的暗黑,一点星光也没有。
一点灯火,在武昌府长江岸旁迅速移动。
啼声的达。
一个瘦弱的身形,一手策马,一手持灯笼,正在连夜赶路。
灯火照耀出一张年轻的脸,看样子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的虽是粗衣麻布,一对眼睛非常精灵,额头广阔 ,令人感到此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这时他神情焦灼,显然为错了渡头而苦恼。
马停。
他跃下马背,走到空无一人的渡头尽端,苦恼地叫道:「这回惨了,回去时那恶人管家必要我一番好看了。」
江水滔滔,对岸一列民居透出点点灯光,份外使人感到内里的温暖,又那样地使人感到孤独和隔离。
马儿移到他身后,亲热地把马头凑上来,用舌舔他的后颈。
少年怕痒缩颈,伸手爱怜地拍着马嘴,苦笑道:「灰儿啊灰儿,你可知我的心烦得要命,去吃草吧!」
那人张开没有神采的眼睛,待要说话,忽地身子弯曲起来,一阵狂咳,张口一吐,一团瘀黑的血雾狂喷而出,满渡头。
少年大惊失色,一手将他扳过来。那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少年从未遇过这等事,一阵手足无措后,才定下神来,暗忖:「救人事大,此事不可不管,前天曾听人说东山村来了个神医,日下唯一之计,是将他送到那里。」目标既定,忙叫道:「灰儿灰儿!」
那匹灰马长嘶一声,乖巧地奔至两人身旁。
少年轻拍马颈,柔声道:「灰儿灰儿!蹲下蹲下!」
灰儿顺从地蹲了下来。
少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年轻汉子搬上马背,一声令下,灰儿撑起马脚,立了起来,少年乘势跃上马背,一抽绳,两人一骑,消没在岸旁的黑暗里。冰冷的河水使上官鏖和翟雨时精神一振,他们没有时间为牺牲的怒蛟帮兄弟悲痛,顺着水势往下游泅去。
那是将他们带离险境的最快方法。
两人落到水里便像鱼兄回到家乡。
怒蛟帮是水道的霸主,以洞庭湖起家,故而这次宴会,翟雨时选了「抱天览月楼」,看似无意,其实却是极其厉害的一着棋子,令位列「黑榜」的「十恶庄主」谈应手也只好眼睁睁目送他们逃去。
湍急的水流不一会已将他们送往下游五里外的远处。
转了一个急弯后,水流缓慢下来。
两人打个手势,一齐往岸旁游去。
爬上岸后,均感力尽筋疲,这处是岳阳城外的郊野,四周全是黑压压的树林。
翟雨时将耳朵贴在地上,不一会弹了起来,乎静地道:「长征和接应的兄弟来了!」
上官鹰对他竟能从步声听出来者是己方的人并没有丝毫惊异,因为这是怒蛟帮的第二号元老「鬼索」凌战夭的设计,不但在鞋底装上了特别的铁码,怒蛟帮人还可以道消灰长一种特别的节奏和步伐走动,以资识别,此等看来没有什么意义的细节,往往能在敌我难分的混战里,发挥出惊人的作用。
黑暗的森林里传来「」的声音,一群人敏捷地扑了出来,在上官鹰前一起伏下见礼。
上官鹰急扶起当先的年轻壮汉,道:「长征请起,不必多礼!」
年轻壮汉卓然而立,双目闪闪有神,肩宽脚长,一脸勇悍,正是被誉为怒蛟帮第二代里的第一高手「快刀」戚长征。
翟雨时踏前一步道:「有没有遇到敌人?」
戚长征道:「没有!我们一接到讯号,便依早先定下计划,到这里来接应你们,现在连我在内共有四十八人,足可以应付任何的危险。」
上官鹰苦笑道:「但却仍不足以应付像谈应手那种高手,除非是浪大叔在此!」
戚长征全身一震道:「什么?是『十恶庄主』谈应手?」
翟雨时沉声道:「没有详说的时候了,长征你立即召回放哨的兄弟,同时将我吩咐预备好的水靠和浮袋取出来,我们立即换上。」
上官鹰愕然道:「这岂非愈走愈远?」
要知岳州府位於洞庭湖之东,快马半日可到,但若顺江流走,水向东流,只会愈逃便离洞庭湖的怒蛟帮总坛愈远。
戚长征一向对翟雨时的才智敬服之极,但他乃率直性急的人,忍不住道:「在离此半里处我预备了快马,若抄小路回洞庭,明早前便可到达,以我们的实力,逃总可以吧?」
翟雨时沉声道:「谈应手一向与逍遥门关系密切,假若谈应手归附庞斑,『逍遥门主』莫意闲又岂能例外。」
上官鹰脸色一变道:「逍遥门的副门主孤竹和「十二逍遥游士」最擅跟踪追慑之术,若要对付他们,的确令人头痛,我明白了,雨时!」扭头向众手下道:「立即换上水里,吹起气袋。」按着微笑向戚长征道:「长征!我们多久未曾在水里比赛过?」说时伸出右掌。
戚长征伸手和他紧握,眼中射出炽烈的友情和对帮主的崇敬,坚定地道:「无论到那里,我也会奉陪到底。」
翟雨时将手加在他们之上,道:「不要忘了我那份,我们可以由这里一直比到武昌府。」
半个时辰后,志切救人的少年在山野里迷了路。
灯笼燃尽。
四周是无边际的暗黑。
伏在身前马鞍上那人的气息愈来愈弱。
少年急得几乎哭起来。
数年前他曹随人去过东山村一次,但在这样前不见人后不见店的黑夜里,要凭着褪了色的记忆去找一个小村庄,就像要从水里把月亮捞土来。
的达蹄声,是那样地孤寂无助。
「呀!」
少年惊呼起来。
二百多涉外的疏林间,隐约里有点闪动的火光。
一夹马腹,向前奔去,就像遇溺的人看到了浮木。
一所破落的山神庙出现眼前,灯火就是由其中传出来。
少年跃下马来,牵着马,穿过破烂了的庙门,进入颅内。
在残破不堪的泥塑山神像前,三支大红烛霹霹啪啪地燃烧着,一个慈眉善目、眉发俱白的老和尚,盘膝坐在神像前,低开似闭的眼正望着他,看来最少也有八十多岁。
少年道:「大师!有人受了伤……」也不见那和尚有何动作,眼前一花,他矮胖的身体已站到那受伤的男子旁,默察伤势。
少年本身虽不懂武技,但却是生长於着名武林世家的童仆,知道遇上高手,机灵地退坐一旁,不敢打扰。
和尚将男子从马背上提到地上平放,便像搬个稻草人般毫不费力,同时从怀里取出一盒银针,乍看间似是双手乱动,转瞬里男於胸前已插了七支亮闪闪的长针。
男子呼吸转顺。
灰儿的的达达,溜往庙外吃草去了。
和尚舒了一口气,这才有空望向少年。
「小哥儿?不知高姓大名?」
坐在一旁的少年呆了一呆,嗫儒道:「问我吗?」一向以来,在主人府中来往的高手,眼尾也不望他一眼,这和尚无论神态气度,均远胜他所遇到的武林人物,竟然如此和颜悦色和他说话,怎不教他受宠若惊。
和尚一脸祥和,鼓励地点点头。
少年道:「我是府主在一棵柏树旁拾回来的弃婴,所以跟他姓韩,名柏。」
和尚低开似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睛像星星般闪亮起来,瞬又敛去,道:「好!好!
名字和人同样的好,现在告诉我你怎会救起这个人。」
韩柏连忙将经过和盘托出。
和尚沈吟片晌,摇头道:「怎会是这样,天下间有那些人能伤他?」
韩柏一呆道:「大师,你认识他吗?」
和尚点头道:「你救起的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被誉为白道武林新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叫风行烈,说起来,他与我们『净念禅宗』还颇有渊源,所以这事找吏不能不管。」
韩柏两眼也睁大起来,道:「大师原来是『净念禅宗』的高人,真令人难以置信,我竟遇到『净念禅宗』的人!」
韩柏执役於武林世家,乎日耳濡目染,听了不知多少绘影绘声的武林逸事,而最令他心生景仰的,就是并称武林两大圣地的「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这两地都罕有传人行走江湖,秘异莫测,怎知竟教他今天遇上了。
韩柏指了指那仰躺在地上的风行烈关心地道:「他会有事吗?」
和尚叹了一口气道:「生死有命,侵入他身体的真气阴寒无匹,兼之他木身真元奇异地败弱,我只能暂保他一命,能否复原,便要看他的造化了。」雪白的眉毛,忽地耸动起来,道:「有人来了!」
韩柏留心一听,果然远方沙沙作响,是鞋子踏在枯叶上的声音,听步声只是个不谙武功的普通人吧,但谁会往这等时分在山野间走动?念头还末转完,一个沉雄豪劲的声音在庙外响起道:「想不到荒山野庙,竟有过客先生,若不怕被打扰,我便进来借一角歇歇。」
韩柏虽仍未见人,但对方如此有礼,不禁大主好感。
和尚乎和地应道:「佛门常开,广渡有缘,往来是客,岂有先后之别?」
对方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有高人在此。」
一人大步入庙。
韩柏一看下吓了一跳。
来人身形雄伟,足有六尺以上,但脸目丑陋,一对黄睛似醒还醉,手比普通人长了最少二至四寸,肩上搭着一只黄鼠狼,背上背了把长剑,胁下来着个小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