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尘怀揣着九阴真经人皮和药材,体内真气一冲,便一跃而起,逃脱了这处困洞。这是他此生首次体会到轻功的奥妙,近似於腾云驾雾的感觉令人留恋,大抵这辈子也忘不了了。
这时整座赵王府已天翻地覆,远处杀声震动,乱得不可开交。
鹿尘一出洞口,便见到屍横遍野、血流成河的一幕,众多金兵屍体沿着一路排列出去,左倒右跌,残肢断臂,牵肠挂肚,怕不有上百人之多,现下腥气冲天,看上去极为骇人。
这场景看得鹿尘眼抽抽,不至於想呕吐,但也绝不好受。他刚杀了人,而且还是两个。本以为这已算“冷血”行列,但和梅超风比起来,却仍显“清淡”。
他不得不耸耸肩,“好吧,杀人王让给你了,我当救人王。”转身要往赵王府外过去,欲去找丘处机解毒。
这过程中,鹿尘不忘用一些法子衡量自己功力。
他先飞身上树,只感到自己轻盈无比,然后一跃而下,真气运於足间,又能落地无声。
又随地找来金兵屍体上的刀剑,以掌挥去。或加之内力,肉掌竟能切金断铁,将刀剑一分为二。若不加内力,便发出一声闷响,手上则有些火辣辣刺痛,显出浅浅白痕。
“这蛇血果然厉害,我又以动静功结合的办法将药力榨干榨尽,二十年药力没有丝毫浪费,令我在练气、炼体两道,均达五品。”鹿尘欣喜,“加上炼神成就,我在江湖上已有立足之地。”
又跟着琢磨,“若师父醒来,见我现在本领,一定倍感欣慰……等等,我要不诓他几句,说我为这事儿受了重伤,不日就死,看看能否惹出来一些眼泪……”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赵王府左转右转一会儿,一路空无一人,静得可怕。
不过这也正常,现下正是紧要时候,王府内人员聚集,应对大敌,严阵以待。
自那日被完颜康乌日神枪一惊,鹿尘炼神一道再有突破,已走到后天四品,这水平最低限度够得上高手二字。他五官灵敏,此时通过远处人声分辨位置,大致知道府内人多地方当有两处。
再看一路死者屍体指向,心中有了计较,“嗯,这边一路有死人的该是梅超风,她正大杀特杀。另一处则是老崔、老包的一场大戏,不知是否已把密信弄到手上?嘿,他们两伙两处,俨然成了新的黑风双煞,配合无间嘛。可惜老崔不会喜欢寡妇,梅超风也看不见老崔的英俊。”
更有意思的是,完颜父子谁也不知道大敌其实还有一个。他们面临的不是黑风双煞,而是黑风三煞。这第三位虽然最弱,却可称得上一切麻烦的源头。
鹿尘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些看好戏的心思,忽然耳朵一动,脚下一顿。
“哦,梅超风那边没了杀声,静谧一团……她被收拾了?倒不出意料,她自己大约也清楚成功率不高,只是相比起郭靖和我,这已是她唯一的选择。那是谁杀了她,是欧阳克为首的众多高手么,不知道战况如何,能否从屍体上看出这些人的武学表现……”
鹿尘不禁心生疑惑与好奇,有心去看上一眼。他有“心海”在身,能见种种常人不能知晓的细微处,权当增长武功见识。
不过现在他不比往常,武功有成是有成,但也脱离了群众。再遇着欧阳克、梁子翁、彭连虎这级数的人物,一眼便可看出他的不凡,打不了一个照面。
幸好,以那边的大部队动静,永远是鹿尘发现他们,而他们觉察不到鹿尘。
鹿尘背抵墙壁,凝神屏息,不看也不露面,不一会儿身后墙外经过了大批队伍,起码三四百人。
他现在武功已算江湖上二流好手,以有心算无心,倒能在暗处窥视一二。令人意外,为首几个呼吸声十分平缓,并不像是经过惨烈的厮杀。
只是个中结果,令鹿尘面色疑惑起来。
“怎么回事?只有三个高手,其中还有完颜康这累赘,却没有一个人呼吸有碍算受伤的,难不成有人战死了……”
等到这伙人离开,鹿尘方慢慢摸了过去。那地方在王府一处花园内,一路多有亭台楼阁,都被打得东倒西歪,变成断壁残垣。
自然,也渐渐也见得多了一些家奴,聚在一起,面带苦涩,窃窃私语。
其中不乏有与鹿尘同期进来的人物,一转眼,还在某个角落看到了夜耗子。
夜耗子一见鹿尘,连忙把他拉过去,“臭小子,你跑哪里去了?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
鹿尘故作迷茫,挠了挠头,“我中间偷懒,去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便感不对。到底怎么了?”
夜耗子也一般茫然的摇头,“谁知道具体怎么了,大抵是有强贼入了府里闹事,一路杀了好多人呐,你真不知道那些人的死状,一个个的。哎,管家叫我们跟着去阻拦,我们不敢不从,也不敢真的追去,就一起聚在这里,互相照应……”
随即又醒了醒神,安慰鹿尘道,“现在好像情况好转了,老刘说管家让我们一起汇合,好似做些善后事情……估摸着,那贼人已伏诛了罢!”
鹿尘点点头,棒读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夜耗子自诩大哥,扯着鹿尘往那边过去,渐渐也聚拢了一些人群,四面八方地跨过一些被破坏的地形。大家都十分不安,七嘴八舌讨论着,鹿尘在其中或听或说,并不起眼。
一边竭力降低存在感,一边却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破败的建筑上,以此评估交战的激烈程度。
心中疑惑非但不解,反而更增。
“看那些痕迹,交战者果是四人。最强的是爪痕,凌厉阴狠,迅疾猛烈,当属梅超风;然后是一些外表看不出击打痕迹,但内在却完全被破坏的痕迹,这是欧阳克的扇子功;接着是拳腿飞扑击打的功夫,这显然是梁子翁的野狐拳和腿法;最后则是内功最弱但神妙绝伦的枪法痕迹,一眼完颜康。”
“战斗的是三个人,活着的也是三个人……梅超风怎会如此不济事?非但换不得一个,甚至没令人受伤。不,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按照痕迹从外到内,从新到旧,从密集至疏离,从高明至低劣来看战局,我见到的梅超风已打出三百来道痕迹,劲力凝练,技巧娴熟。欧阳克稍差一步,一百多道。梁子翁再差一步,七八十道。完颜康再差一步,只五十多道。并且看其动向,显得左支右绌,攻少守多,狼狈不堪。”
“由此可见,对抗梅超风的主力,仍以欧阳克和梁子翁为主。而完颜康既是突破口,也是诱饵,他既受到梅超风的重点打击,但只需要保全自己性命,便可令梅超风头疼。”
“按照常理,如此境况之下,再有诸多士兵围追堵截,梅超风在练气、炼体上未入先天,只得疲於奔命,最后一个被围困而死的下场。”
“但是,在这接近战场最深处的地方,梅超风所留下的痕迹仍凝聚不乱,可见她并未如人所愿,成为一条累死的困兽。”
“如此神妙,莫非是她的‘盗天机’之缘故?”
“这便更古怪了,因欧阳克三人的招式已有涣散迹象,而她却不乱。若继续打下去,她能逐渐反客为主,该是她胜利才对。”
“可现在,她却死了。”
“换言之,是有意外状况发生。”
“是谁?”
“完颜洪烈的后手?”
“这老东西还能有什么手段。”
一路想着,他们也来到了战场的核心所在,那一处花园。
这时候大部分军队已撤走,只剩下十三五个护卫,欧阳克、梁子翁、完颜康自然也不在了,不知道是否去支援追命那边。
只一个老管家在院子里呼来喝去,大声叫骂,让大量家奴收拾残局。
鹿尘终於也看到了死掉的梅超风,园林本来是奇花异草围绕着假山,现在花树被扫去一空,中央的假山结构已只剩下一半,剩下的一半化作大大小小的碎块散落一地。梅超风的屍体就被一种莫大的力量嵌在假山里,她表情夹带着愤怒与痛苦,双手抬起,十指苍劲有力,似乎出手,却更像抵抗,如一头张牙舞爪却断了牙没了爪的老狼。
鹿尘心中有太多太多疑惑,一进了园子便不管不顾,走到近处去看。
“哎哟,哎哟,臭小子你做什么……我知道你饥渴,也知道她漂亮,可那是个死了的女人啊……”
夜耗子想拉住他,却低估了他的力量,一路嘀咕着被他拖曳到死人面前。
和在困洞中截然不同,那时梅超风是瞎子,鹿尘也约等於瞎子,两个人对话不少,但今次才是真正见面。的确如夜耗子所言,她其实很有几分姿色,只是过於狰狞的五官和苍白的肌肤让人有非人恐怖感觉。要说整张脸上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空无一物的灰白色双眸,只是和微皱的眉头搭配在一起,有难以形容的冷艳。
细细品鉴,才可见到表情下的一丝丝别样情绪,那叫做恐惧。
乍看之下,她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口和打击,难以让人在第一时间联想到她的死因。
但武道已有小成的鹿尘,却能够第一时间看到她腰腹上的布料,稍稍凹陷下去一点。
那真是……很不自然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