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完颜洪烈和完颜康,大声道,“颜烈,你骗我十多年,我骗了你一回。康儿,你不听为娘所说走正道,但为娘的也养育你这么多年。说到底,我不欠你们的,你们也不欠我的,对吗!?”
李延宗冷笑,“好一个婆娘。”
追命意外於这柔弱女子爆发出来的坚毅,仿佛也因这份坚毅,获得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与鼓舞。
他正待仰天长啸,运足四肢内力,欲做最后一搏。
——然后便看到了一个几乎令他以为自己看错的人。
——那个人正朝着他死命眨眼睛。
李延宗极为敏锐,感到追命神色异样,立刻生出疑心,正待回头一看。
追命忽然飞起而至,“李延宗,若真要厮杀便来吧!”一把提起包惜弱,忽施暗袭,连环数脚,踢向李延宗。
他腿功无双,可硬可软,与其说是一双腿,不若说是一对刀剑、两节软鞭。身子一闪,到达李延宗面前,双腿似两道电光劈了下来,连续攻势,在半空中走出眼花缭乱的形态,笼罩李延宗浑身要害。
李延宗冷哼一声,抬手一掌,不避不闪,击打在追命足心。
刚才他嘴上贬低追命,却深知刚才自己占了便宜,追命上半身经脉有差,不能发力,这是人尽皆知。现在这位神捕以双腿进攻,必然比此前威能更胜,这一掌便是全神贯注。不料两人内力相击之时,只觉得入手无力,松软如击打一块棉花,心中已暗叫不好。
果然,两人拳脚交击后,追命倏然倒飞而去,速度之快似掠风赶电一般,却借李延宗一掌之力,飞出这座庭院。
他哈哈大笑,“李延宗,我说了你未必能杀死我!”
被如此戏弄,李延宗勃然大怒,“你逃不走!”说罢足尖一点,飞身便跟上去。
没人跟得上他们,场面为之一凝,但完颜洪烈的反应很快,“那方向是西山,山路崎岖,四靠悬崖,现下冰天雪地,都成了冰壁。现在有西夏一品堂的高手牵制,他一旦上了山,便不如我们走下面来得快……立刻传出命令,围堵西山!尤令鳌拜将军,率军护在数条山路左右!”
完颜洪烈武功差,但人望高,一时发号施令,颇有气象。令听命声四起,大批大批军人开始了行动。
在混乱中,欧阳克似有疑惑,往身后园林中扫了一眼,他也注意到了刚才追命神色的一怔,但现在看去,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错觉么?”
摇摇头,也随军而去。
……
在这时,没人发现军中不知不觉少了一人,有个不为人知的草丛里则多了一套被褪下的军装。
在赵王府边沿,一个少年摸出了门墙。
“西山……好一个西山。这就是最后的决战之地了。”
鹿尘回头看了看赵王府,现在这里面正整备出军,他偷偷溜出来最适合不过。
“老崔果然聪明,一见了我就想通前后,临时做出最好选择。特意找了西山这方向……嗯,西山辽阔,分散兵力,令指挥不及。他在明处吸引注意,而我却可救醒了师父,一起在暗处捣乱,到时候反客为主,只在翻手之间。”
“不过……李延宗么……嘿,我就知道这种天下大乱的局面,肯定逃不过你们慕容家的一手。”
“此番事了,回到南宋,我肯定要找你慕容世家麻烦,你就等着吧!”
本可回到南宋,偏又再生波折,鹿尘心里把慕容复这三个字骂了一百遍,暗自记下这一笔。
可出了赵王府后,鹿尘并没有直接回到破庙,而是在城里闲逛绕圈,时时往回看去。直至百般确定没有人跟踪,方回了破庙,挖出天尊头后埋着的丘处机。
半个月多不见,丘处机仍与过去一般模样,看上去并非假死,更像熟睡。
鹿尘煎了药材,也没有冒然给丘处机吞服。而是自己先喝下一口,试了药性,又运功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问题,这才给丘处机服下。
在赵王府走了一遭,他渐渐有了江湖人的自觉。前世的高楼大厦、网络时代、男男女女、忙碌节奏,变得很遥远了。而今生反而多了些阴谋诡计、家国大义、武功招式、师友亲朋之类,渐渐填补了他的生活。
这世道险恶,人人都聪明得很,追命与他分别栽了跟头。他差点带回毒药时,追命帮了他一手。追命被李延宗围困时,他也回头给了追命希望。这无疑都是难能可贵的幸运。
人生在世,能幸运得活着固好,但鹿尘也知道一点,不能时时期待幸运在身,他得快些习惯这一切。
过不了一会儿,丘处机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看来假死并非失去意识,身体中的某些变化,仍在他掌握之中。一旦身体有了任何好转,他便可提前结束龟息术醒来。
“咳咳咳……”
忽然,丘处机睁开双眼,第一时间便捂着胸口咳嗽一阵,吐出几口黑血,落在雪地之中。黑血与白雪相互映衬,像墨里点缀梅花,令黑得更黑,白得更白。
鹿尘搀扶起他,“师父,弟子耽误些时日……”
“不必解释了,我在假死之中,也仍留有意识。”
丘处机直起身子,风轻云淡一抬手,止住鹿尘的话语,似乎一切逃不过他的掌握,“耽搁这么久,是不是赵王府那边儿买尽了城里药材,你奔去其他地界儿,才买来解毒药?真是苦了你这孩子,但不妨事,师父立即给你报仇。”
他在蒙昧之中静静等待,几日之后,已感到时间不对,怎么鹿尘买个药要费这么大工夫。后来才渐渐想通,赵王府极有可能提前买完了药材,一时既担心鹿尘被赵王府发现,又苦於毒素已深,难以脱离假死状态。
这十几日假死,对他而言可算深受折磨。
幸好到头来鹿尘不辱使命,仍是带回该带回的东西,令他放下心来。
不过听了这番话语,即便丘处机是自己师父,鹿尘也得说他真是永远要自作聪明。大家都已登上三四层楼打了好几个照面,独他一人在第二层打转。
不由失笑道,“不,弟子去赵王府盗来药材。”
丘处机敷衍似啊了一声,晕了这么久大约还有点迷糊,站起身来自顾自说着,“无论如何,先去找那孽徒算……你说什么!”
转过头来,定定看着鹿尘,“你去了赵王府?这药材是从赵王府盗来的!?”
鹿尘笑道,“是该找赵王府的算帐,但若现在去那府中,大约只看得到一间空宅。那些人已去了西山……”
丘处机不管这些那些,这一看又有意外发现,失声道,“你的武功!你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武功,你不是尘儿,你是谁人?”
电闪般一探,抓住鹿尘肩膀,内力往鹿尘身上源源不断灌注,试探虚实。
这声音既大,动作又十分突兀冒犯。鹿尘被吓了一跳,但也不防备,由得丘处机探查自身武功。
只是叹了口气,“师父,我理解你性子太急,接受不了许多忽如其来的事情。但也不至於总和我想要说的事情差了一步,我在说这件事情了,你还在想上一件事情……哎,咱们先同频吧。”
丘处机疑惑道,“嗯,你的确是尘儿没错……只是你刚说的西山是什么……”
鹿尘仰天无语,“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