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季秋兜底,直到今日,虞襄依旧不看好秦政能赢。
是以哪怕是在这关键之时,他还是选择了出声,想要叫秦政慎重考虑。
但,那扶摇而上的玄衣少年,却只是侧首望了他一眼,继而淡淡摇头。
紧随其后,便一跃而起,双脚落地,於宽敞至极的祭台正中屹立,直面那等候多时,不言不语,正手握一柄黄金剑的无穆君。
下一刻,剑锋上挑:
“三月余前,你要杀我。”
“今日於这祭台之上。”
“秦政以赵王之位,作为赌注,与你下一盘胜负手。”
“不知,可敢开矣?”
看着眼前眉宇间尽是锐意的玄衣少年,无穆君一时间心中有气。
但同时,却又不可抑制的生出了挫败之感。
他...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啊。
莫要看赵无穆年轻,但他其实早已活过了几百近千年的岁月,几乎见证了赵氏的兴衰,这才有了今日的权位与实力。
可这区区一介质子,才见过多少东西,看过多少世事变迁?
无穆君承认,他确实看不起眼前这区区质子。
以至於,当秦政要以王位继承的权利,来与他一战时。
无穆君惊愕过后,甚至以为这小子剑败七上卿后,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因此,他放下了后手,也放下了驱狼吞虎之计,欲与大司马虞襄以作博弈的心思。
他晓得,上将军赵五灵是个光明磊落之辈,不会出什么阴招,只有大司马是个威胁。
但!
只要他今日,在这祭台上,於诸多上卿与贵胄见证下。
将秦政彻底镇压,哪怕略有些以大欺小的嫌疑,可只要能赢,那么王位就依旧还是他的。
即使这小子得到了他父王的馈赠,又能如何!
武王的权柄,不过区区半载,难不成就能胜了他数百春秋的修行?
霎时间,随着秦政话语落下,赵无穆未作言语。
但这天刑祭台,已是风沙渐起,这便表明了他的选择,只下一刻——
浩荡杀意顷刻间汇聚於掌中之剑,从无穆君手中斩出!
若非这高台有曾经布下的无上屏障,只这一击泄露,此地恐怕都得彻底塌陷下去。
公侯一击,动辄摧城破山,镇压天地!
不过即使余波未曾扩散,但那动静,仍是叫一众围观的上卿贵胄心惊不已:
“战场之上,公侯级大能动辄颠覆战局,怎可能如此近距离观摩。”
“今日倒是能好生见识一番了。”
“只是没想到...作为无穆君对手的,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此情景,简直稀世罕见,闻所未闻!”
“这秦政年纪轻轻,得武王雍的正统传承,短短时间一路剑挑七上卿,可能是心态上出了问题,委实是太过年轻气盛了些。”
“可惜了,若是不正面厮杀,这赵氏之主,他也不是没有机会,不像是现在这般,毫无悬念。”
有之前在秦政面前落了面子的上卿,默默点评。
此时,他们已经不敢再说什么尖锐之语了。
毕竟,哪怕不是神血古老者的敌手,但镇压一众上卿之士,对於秦政来说,亦不过只是抬手一剑而已。
他用着自己的实力,为自己彻底证明,褪去了质子的标签。
但这还不够。
除非...他今天能继续赢下去。
然而在这些人看来,这个可能性,实在太过渺小了些。
可若是不渺小,赵无穆又怎会来呢。
震彻云霄的轰鸣声,二人旦夕交手!
秦政手持纯钧,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澎湃压力,看着那黄金剑气绽放,本来沉重的面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越发振奋。
“果然...”
他轻声呢喃,从纯钧剑上召出布满紫意的剑气,身躯有一层赤红铠甲附着,如同红狮子一样。
这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将自身的血脉激发,将赵武王雍的传承尽数炼化,又刻苦钻研了季秋的剑招。
三者合一,已是终极一跃,不逊於一般的古老者!
当时与赵无穆对峙的第一面,秦政就觉得,他并不强大。
而今天...
他就要将这个估算,给变作现实!
一瞬间,秦政身上气息暴涨!
吼!!
仿若从虚空诞生的龙吼,隐约从他的体内响彻,叫赵无穆动作不由一滞。
再加上...那无时无刻不环绕的血红色铠甲,每一次对招,都叫赵无穆觉得,自己是在面对赵武王雍,从而有无形阴霾笼罩在心头。
明明不过是一介少年,却给了他如此压力...
“荒谬!”
咬了咬牙,不想过多耽搁时间的他,手上巨力攀升,握紧黄金剑,如一只太古巨兽,掀起滔天剑气,当下便想将秦政彻底吞没。
“我看你如何能挡!”
眼中发狠,心有所忌,不再犹豫,强横的神血沸腾,化作一剑,将这整个祭台尽数笼罩,没有放过任何一丝空隙的缝隙!
外界中人,此时亦见不得其中光景。
可他们感受到了赵无穆那绝强姿态后,大都以为胜负已分。
哪怕是大司马虞襄,此时都是面色阴沉。
“坏事了。”
他捏紧拳头,不由自主的往后方望去。
往他目光所视看去,只见一道白衣身影正在观礼。
那人眸子淡然,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不由叫虞襄有些疑惑。
“作为先生,他不出手拦一下?”
虞襄犹豫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下定心思。
哢嚓!
那天刑祭台遮掩其中气息的庇佑大阵,便是突然碎了一角。
一时间,在场神血贵胄尽数骇然抬头,看那气流扩散八方,不可抑制。
就连那足以拦截古老者攻杀的大阵,都被破开了!
何等强悍!
不过阵法破开,气息宣泄,也就代表着出了结果。
就在这些人以为胜负明朗之际。
那站着的人,竟是有些...叫人出人意料。
只见到,秦政半面染血,一身玄衣残破不堪,附着其上的血红铠甲黯淡无光,即使身形摇摇欲坠, 可仍然还是站着。
至於那为敌之人。
他拄着剑,微微俯身。
看向那挣扎着倒地不起的身影,笑了:
“不好意思了。”
“无穆王叔。”
“你输了。”
阳光照射在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上。
至於赵无穆,此刻眼神灰白,眸中无神,神血与五脏六腑都被彻底打散,哪怕以神血古老者的生命而言,都是受了重创,无力再战。
“你...”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但在那最后的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武王雍影子的赵无穆,终究还是没说,只是自嘲一笑,口中喷血,便倒地不起,估摸着是爬不起来了。
看着就好像是,臣服在了这少年脚下一样。
周遭寂静无声。
直到季秋拍拍手掌,语气中带着赞许:
“这样的话,不就代表着,赵氏之主的位子决出来了么?”
他看着那少年,缓缓点头。
如此,方是真天骄啊。
这话一出,王城诸多贵胄,顿时如梦初醒。
即使他们并没有看清楚那其中细节。
可成王败寇,总还是看得清的。
“赵王!”
有人单膝跪地。
“赵王!”
有人眼神灼热。
“赵王!”
有人好像看到了,一尊比之赵武王雍更加强大,也更加年轻的恐怖存在,灿若初生骄阳,正自缓缓升起。
直到那鲜血覆面的玄衣少年迎风回神,见到季秋抚掌赞许的模样。
才终於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先生。”
“秦政,想来终归还是有些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