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子问出这个问题,倒有些老师考校学生的意思了。
齐敬之摇摇头,坦然答道:“许是那灵魄见我家贫,又受衙役欺压,就一味地拿报仇杀人、财货女子之类的好处来引诱,却不知我有夫子悉心教导,若肯继续用功进学,区区人间富贵不过是手到擒来,哪用得着它的歪门邪道?”
“本事没有几分,口气倒是不小!”
孟夫子呵斥了一句,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你既不肯入套,如今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想必那个灵魄已经步了陈二的后尘了?”
齐敬之见好就收,点头道:“我见它嘴上说着报恩,眼睛却盯着我的灵性血气,便知不是什么好路数,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我又刚杀了人,胸中恶气正盛,当即骗它近身,同样捅杀了帐。”
孟夫子点点头,目光若不经意地扫过少年的左臂,赞叹道:“你阿爷年轻时勇名冠绝乡里,几度应征戍边,次次都能安然返乡,果然不是侥幸。”
齐敬之一愣,知道夫子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杀死路云子靠的是阿爷所传的手段,却仍是难掩心中讶异:“我阿爷确实去打过仗,却从不肯跟我细说,更没听说他有什么勇名。”
孟夫子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就说说你自己吧,寻常人有此奇遇,就是拿命来换,也绝少有不肯的。荣华富贵、恩怨情仇,人生匆匆几十年,在意的不过就是这些东西罢了。”
“至於精血寿命、灵性来世,尽是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儿,拿来换取今生的肆意痛快,岂不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齐敬之听出了孟夫子话语里的讥讽之意,当即坦然一笑:“学生见识有限,哪能分辨那灵魄说的是真是假,只好一概不信。我也是刚刚见了夫子手段,这才相信死后有灵。幸好不曾受了它的蛊惑,做出追悔莫及的糊涂事。”
“你能保持这份清醒殊为难得。人之所以为人、你之所是你,这灵性最是要紧不过,绝不能轻易放弃。”
孟夫子称赞了一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哑然失笑道:“那灵魄虽与死灵、鬼物不同,不在阴司管辖之列,但它与陈二素无瓜葛,却假托报恩,残害了对方死后之灵,这就触犯了阴司规条。若是手尾干净也就罢了,偏还有伱这个人证。”
“只可惜今日之前你不知我的身份,不然也不必冒险搏杀,只需先稳住它,再随我到本县城隍面前作证,替那陈二喊几声冤,请下一道传唤令旨来。有道是神威如狱、律法无情,等那厮到了堂上,还不是翻掌可除?”
“我去城隍面前替陈二喊冤?”
齐敬之险些以为自己听差了,讶异说道:“陈二被祸及来世,自然有冤,我昨夜也曾对那灵魄说,要为陈二讨个公道。可此人毕竟是我杀的,我去替他喊冤,当真不会被城隍老爷当场拿下,押去地狱受刑么?”
孟夫子摇摇头,朝少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方才我说了,人间是人间,阴司是阴司,不可一概而论。”
“我瞧着倒是一般无二,无非是朝中有人好办事罢了。”
齐敬之腹诽了一句,虽然没敢说出口,脸上依旧显出几分不以为然。
孟夫子见状,不由好笑道:“由我引路,不过就是省些流程罢了。寻常人有冤屈,去城隍庙敬上三炷香,把事情祷告一番,城隍大人自然知晓。若是案情复杂,说不得还要在睡梦中入阴司分说明白,
否则这世上有关阴司的传说又是从何而来?” “你问我鬼神妖魔当面如何自处,修行中人且不论,凡人遇上了这等事,自然还是要求助於鬼神。那小松山如今没有山神,虽有城隍大人代管,却还未曾真正厘清,总有些鞭长莫及之处,否则怎能容区区一个灵魄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