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在瞬间炸开烧毁了秋睿武的理智,脑子里有股冲动要将霁云老者抚摸於倚轻脸颊的手砍断,贴上粉躯的身子切烂,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看不清他死后的模样,辨认不出来他的身份!
「你怎么会在这?」霁云老者讶异的问。
对於自身武功的自信,让他不认为需要对秋睿武有多少防备,但本来应该已逃出山庄的人,竟会出现在於倚轻的房中,难不成他们根本尚未逃出去,是庄内的人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给了秋睿武机会来此带於倚轻一块儿走?
可惜啊可惜,任他们计策再高,也料不到他会在此时出现在她房里吧?就这么刚好,让他可以直接将人擒拿起来,而且这次,可不是随随便便丢入牢中即可,至少要使用千年寒铁链将人给锁起来,也不用等成完亲才处决,反正他今晚就要洞房了,一切可以从简。
「我来带她走,放开你的脏手!」锐利剑锋狠戾指向霁云老者,杀气溢满整间屋子,就算未学过武的於倚轻也因此惊得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她更讶异的是他竟然会想来带她走!
这怎么可能?
他若愿出手救弟弟脱险,她就已是感激涕零,其他的,不敢要求太多,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愿意回来带她,他明明气她气得紧啊!
「哼!」霁云老者转过身来,将於倚轻拽在背后,俨然保护者的姿态,让秋睿武更是有气。
他是她的保护者?哈,她的身子早就属於他的了,她的人是他的了,这个保护者更该是他,臭老头休想跟他抢!
「你想带她走?」霁云老者轻佻眉,毫不动气,显见压根未将他放在眼匠,「门儿都没有!」
於倚轻的高度仅矮霁云老者些许,她瞪着他的后脑勺,心想这男人将他们的村落害得好惨,原本是个自给自足的富裕小村,自从这个自称「山神」的男人带着众弟子来到霁云山定居后,村子就陷入水深火热的生活当中,每年必有对父母得忍痛送走一名芳华正茂的女儿,将她的青春与人生葬送给此名自封为山神的男人……
不,他根本将自己当皇帝了!
这样自私、残暴又性好渔色的男人,怎能让他继续留在世间,危害众人!
「没门?」秋睿武哼笑,「那我就自行打扇窗!」
他扬起剑,霁云老者则摆出对阵架式,验不足的后生小辈放在眼里。
唇边扬着轻蔑的冷笑分明未将经他的弟子没一个得他真传,武功平平,但他这个师父可是高深莫测,秋孟官的后人若太轻敌,就别怪他替他送终!
霁云老者全神贯注,凝聚真气於掌心,打算以最短的时间将眼前的小辈解决,继续他的温柔香梦。孰知方要发动攻势,颈侧猛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吃惊的抬手抚向痛处,他的脖颈上,就插着一根簪子。
「你……」霁云老者吃惊的瞪着行凶的小女人。
他万万没料到,这手无寸铁、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女人竟然趁隙伤了他!
他恼怒的一掌打中她的胸口,於倚轻顿时被打飞,他怒追而上,欲再打第二掌直接捻熄生命之火时,秋睿武已冲来强硬的挡住霁云老者的掌势,双掌碰上的刹那,秋睿武被震开,而霁云老者则只倒退了一步,明显看出两人内力的强弱。
秋睿武不管身受之内伤,旋身先将於倚轻带来角落,预防两人对打时,又再次被伤。
「你何必出手?」秋睿武气急败坏的低喊。
她没学过武,无任何内力护身,这一掌恐要了她半条小命。
於倚轻只觉喉头涌上腥甜味,顺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暗红的血色衬得小脸更是苍白。
「你先坐着休息,等我杀了他之后,再替你疗伤。」
「等等……我伤他之处,是我当大夫的爹说过的人体致命伤,只要拔掉那根簪子,或是在那个地方补上一刀,他体内的血将会如泉涌般喷出,他的命是救不回来的!」於倚轻拉住他的袖子,艰困的极力保持声线冷静,像是在指导秋睿武,其实每一字都是故意说给霁云老者听的。
果然,霁云老者一听到於倚轻的话,脸色大变,手抚向颈上插簪处,那儿本该有条明显跳动的血脉,这会竟十分诡异的突起,还有些肿胀,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血流正在那积聚,就要乘隙冲出。
「你会……赢的……」於倚轻虚弱的喘着气说,「我们村……会……会得救了……」
「你别说话了。」她气若游丝的模样让他心惊。
她要死了吗?
她会死吗?
平常与她拌嘴吵架时,那些不经意挂在嘴上,与玩笑没两样的不吉祥话语,在这个时候,让他不寒而栗,全身抖颤。
他根本不在意她,她死活都与他无关,但为何她真的要死了,他竟感到恐惧?
他这一辈子,从不知恐惧为何物,却在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
黑血不住的自她口中呕出,双眸却是异常晶亮,「求你……最后一个请求……帮我……杀了他……」
「不是最后一个!」他厉声大吼,「不是最后一个!」
「答应……我……」
「我答应你。」他徒劳无功的想抹掉她不断呕出的血,「我答应你。」
「谢……」水眸无力的闭上。
「於倚轻!」他双目瞪突,浑身冰冷,「你给我醒来,於倚轻!你不醒我就不守约,听到了没!」
「混帐东西,敢伤我,我要杀了你!」霁云老者恼火的举掌再度冲来。
「不准你碰她!」秋睿武红着眼,眼神狂乱,抬剑挡上掌势,大吼一声,硬是将霁云老者推开。
霁云老者难以置信秋睿武竟有足够的力量将他推走,难道是因为颈上的伤让他功力大减?
然而,他还来不及思考出原因,凌厉的剑光朝他突刺而来,每一下都瞄准致命伤,每一下部带着置人於死地的残暴,他本该沉着应战,却被秋睿武过度浓烈的杀气所影响,迎战的招式显得有些慌乱。
他不可能输这个后生小辈,可为何此时的秋睿武,武功竟比昨日下午还要来得高强?这是怎么回事?
晓得致命处被伤,随时有生命危险,霁云老者下意识护着颈子的伤势,千方百计不让秋睿武有伤他的机会。
只要让那根簪子继续维持原样,插在颈子上,待他打赢再去找大夫医治,绝对有办法救回来的。霁云老者如此深信。
他太过於护着颈伤,加上对手明显变得更强,反而让他的攻击变弱,也让其他部位出现明显空隙。秋睿武很快的发现这点,他假意全力攻击他的颈子部位,在对战数百招后,终於让他找着机会,一剑穿过霁云老者的心脏。
「下地狱吧!」长剑刺入,抽出,鲜血随着长剑的动作泉涌而出。
甩掉剑身上的鲜血,他朝着捂着心口处,脚步踉跄的霁云老者咬牙道,「会让鲜血如泉涌般喷出的地方,可不只一处!」
「你……」霁云老者不支双膝跪地,挣扎着还想抵抗,秋睿武扬手剁掉了他的头,下手毫不冲疑。
他虽然赢了,但霁云老者毕竟不是泛泛之辈,他赢得惊险,身上伤处无数,可他无暇细管,拖着受伤的脚,将躺在地上的女孩抱起。
「你还活着我知道,你的心还在跳,给我醒来!」他连忙在人中穴、合谷穴、涌泉穴等各处救命穴道施劲按压,掌心再贴上心窝处,注入内力,於倚轻沉寂的眸终於动了下,缓缓张开。
「你……你受伤了?」他的模样看起来好狼狈,一点都不潇洒从容,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他。
「这点伤不碍事,几天就好了。」他略显粗鲁的抹掉自额际流下,遮掩视线的鲜血。
他的伤不过是表面,真正要令人担心的,是她。
「山神……霁云老者呢?」她问。
「他死了。」
「真的?」他当真杀了他?
「他的武功远高过我,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若不是你暗伤偷袭,又使用心理战术,我应该还是杀不了他。」他顿了下,「你就算要死了还是那么奸诈狡猾。」
「呵……」她扬唇无力的笑,「那好……那我可以瞑目……」
「我没准你死!」不准说出「瞑目」两字!
「这你没得……决定……」
「我不准阎罗王收你,他就不能收,否则我就下地狱砍死他!」他不希望她死。有了这项认知,她就心满意足了。
至少,他并不嫌恶她。
「谢……噢!」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别再说话了。」他在腰间找着救命瓷瓶。
「又要找……活血化淤……的药吗?」
「你这个时候吃活血化淤的药是想死吗?」他身上备的可不只一款药。
好不容易找着他要的瓶子,拔开瓶塞,将药倒出来后,全数塞入她的嘴。
「不准吐出来,吞进去!」他厉声命令,嗓音粗嗄。
「唔……」她无法自主吞入药丸。
秋睿武见状,指腹轻压两边喉侧,带动药丸滑入腹中。
「这是可治疗内伤的药,只要我再用内力帮你将药效推开,加速吸收,你就不会死了!」至少要将她的一口气吊着,送到她不知是真郎中还是江湖郎中的父亲手上救治。
他将她拉坐在地上,窍弱的躯体无法支撑,只能软软靠在他身上,他只好用着旧方法,一手绕过胸前扣上另一边的窍臂,仅用单掌传输内力。
他沉着气,满头大汗的叮嘱自己千万不要急进,她受不住任何强烈的外力,此刻的她比瓷瓶还要脆弱……
他将内力缓缓的,以最温柔的方式,输入她的体内……
◇ ◇ ◇
於倚轻悠然醒转时,眼前的景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连低头注意她状况的男人都是她认识了十六年,绝对不可能错认的父亲。
「爹!」她惊愕起身,一时之间头晕目眩,只好再躺下,「我在哪?」
「你回家了呀,孩子!」女儿终於醒来,於老爹开心得眼眶微湿,「是秋公子他们将你背下山,回了家,我还听说了你们这一阵子发生的事,从此以后,咱们村子就能继续过着安和乐利的生活了。」
山神已死,树倒猢孙散,秋睿武为防其弟子或手下在风头过去后,又出来自号「山神」,剥削小村,故赶尽杀绝,一个不留,霁云小村终於恢复过往的平静生活,再也不怕生命与生计受到威胁了。
她竟然已回到家了?
她是昏睡了多久,怎么对於过程浑然未知?
「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坐在床沿的於老爹望着女儿仍惨白的唇,憔悴的容颜,心疼的说。
据说她身受重伤,是秋睿武用尽全力才将她自鬼门关救了回来。命是保住了,不过还得花很长一段时间,靠珍贵的药物与静养来调养身子才行。
於倚轻轻轻摇了摇头,「姐姐她们呢?回来了吗?」
「她们还在霁云山上。」……
「为什么?」於倚轻大吃一惊,「不是已经杀了山神……杀了那个假冒的山神,为什么她们还不回家?」
於老爹笑道,「假山神凌虐勒索了咱们十年,那山庄内可是藏了不少金银财宝,你姐姐她们跟村里的人正忙着将财宝运送下来,有了这些钱,咱们村子就可恢复昔日荣景了。」
「那太好了。」走这一趟,差点丢掉小命的危机,都有代价了。
「那……那秋公子他们呢?」她终於忍不住问了心中最牵挂的那个人。
「他们把你送下山后,就走了。」於老爹低声回道。
「他……他们没等我醒来?」就这样走了?
於老爹摇头,「我们是希望他们能多留几天,让我们好好招待,感谢他们的大恩大德,不过他们坚持要走,我也没办法。」连最后一声道别都不愿让她说吗?
她抿紧唇,强忍欲泪的冲动。
曾经,当他冲回来救她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她的,不是真心希望她与山神成亲,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他连道别的机会都不肯给,连让她好好再看他一眼都不准,那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啊……
「女儿,」於老爹冲疑的端详女儿明显不霁的脸色,「你该不会喜欢那位秋公子吧?」
秋公子是个人中豪杰,喜欢他没什么不好,可看人家走得行色匆匆,毫无留恋,若女儿真是喜欢上对方了,只会沦落心伤一途。
身子都受重伤了,若连心都伤了,他这个当人家爹的,可是会心疼与不舍的啊……
「爹,您别开玩笑了。」於倚轻尴尬一笑,「秋公子……我跟秋公子不过萍水相逢,只是他这次帮了我们大忙,我很遗憾未好好谢过他而已。」
「真是这样?」他怎么觉得尚有内情?
「真的只是这样。」
「是吗?」於老爹笑笑,不再追问,「你再躺着休息,我去熬点粥给你喝。睡了这么多天,必定饿了吧。」
「我睡了多久了?」
「半个月了。」
「这么久了?」她一直昏迷不醒,那只想寻找名侠奇士学武的男人,必定也没那个耐性等她醒来吧。
「我是真的饿了,麻烦爹帮我熬点粥。」
「好。」於老爹离开后,於倚轻所有的强力克制在刹那间决堤崩溃。
虽然明知他性子,但至少……至少给她说一句再见的机会啊,何必连这都不给呢?
她就这么……这么不值得被放在心上?
但她似乎有印象他在她身受重伤时,拚了命的将她救回来,怎么连等她醒来却不愿意?还是说,那只是南柯一梦,真实的现实就是,他一完成他的约定,就迫不及待继续云游四海找他的武功绝学去了,而她,不过是天边的一朵云,飘过之后连影子都未留下。
可是他却是牢牢的印在她心上了。
◇ ◇ ◇
时光匆匆,很快的,距离他们杀了假山神回来,已过了两个月时间,於倚轻的身体也已经康复得可以下床走动了。
只是那一掌受的伤太重,咳嗽成了痼疾,稍微受点风吹就发烧,活动时间稍久精神就难以负荷,所以天气渐冷后,她就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坐在窗前,透过窄窄的窗缝遥望远方,望着树林里昂扬挺拔的大树,她想她这辈子大概再也无缘爬上树,像以往一样,跟个猴子般灵活飞跃了。
她心底很清楚,这三天两头就发烧生病、咳嗽不止的虚弱身子可能无法再撑多久了。
救了村子,心底已无遗憾,但她还是常忍不住会想,如果可以再看到他一面,不知有多好。
但他不会再来了,因为这里没有他向往的武学大师,没有稀世的武功绝学。
这儿,没有半样使他感兴趣的物事。
「咳……咳咳……」胸口忽地一闷,她又忍不住咳起来。
「倚轻,你还好吗?」听闻咳嗽声,於倚窍连忙端水进来。
於倚轻接过杯子,道了声谢,「还……还行。咳咳……不碍事……」
「先把水喝了吧!」於倚窍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