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历史才仅仅进行了千年。
圣壤殿白雪茫茫,庄严一片。
恢弘的丧锺在今夜敲响,丧锺里,七神女之首的时以娆捧着漠视神剑走入了圣壤殿中,在白银铸成的灵柩之前单膝跪拜,她高举神剑,对着棺中静默的帝王神袍献上誓言:
“陛下但请安息,作为臣民的我们会继续奉着陛下的遗诏走下去,那是罪戒神剑指引的星海,也是陛下远道而来的故乡,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直至天地重归澄澈,直至帝鸢花在极北的冰雪里盛开,当然,在此之前,我们会将厄难之花折断,献在陛下的灵柩之前。”
所有圣使、神女、侍者齐齐跪下,重复这个誓言。
声音浩浩荡荡,震天动地,无人不为之悲恸,叹息。
唯有白银灵柩中的衣袍静静地躺着,一声不响。
目光随着飘入神殿的白雪一同升上高空,自苍穹向下眺望,三座神山亦雪白一片,神山邸报的门槛早已被踩烂,无数的修士堵在外面,质疑着消息是否真实,更多的修士则根本无法从震惊中回神,皇帝虽千年不醒,仿佛并不存在,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皇帝陛下真正离去,人族的末日也就临近了。
他们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太过突然的死讯。
祖师山中,祖师遗蜕沉寂依旧。
而更远处的冰洋里,那片封印了识潮之神的大海上,浪潮汹涌,海啸如鸣。
……
……
“那个……要不还是把她搬出去吧。”三花猫指着那具屍体,战战兢兢道。
洞窟里,林守溪等人围着篝火坐着,洞窟贯穿山体,通着风,火焰烧的也旺,而这半具少女屍体则靠墙而放,熊熊的烈焰将她的琉璃瞳孔照得明亮。
“不行,今夜必须守着她,若有半点异常,我也好随时应对。”宫语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这都死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异常呀?屍变吗?要是完整的遗体倒还能用一用,这半截屍体有什么好看守的啊,趁早埋了得了。”三花猫嚷嚷道,她越看越怕,一个劲往慕师靖怀里钻。
“不是没有可能。”宫语淡淡道:“我虽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半点生意,但……但这可是皇帝,我还是不相信,她就这样死了。”
“许是对师尊意欲不轨,所以遭到天谴了,皇帝再大,能大过天不成?某些人可要引以为戒了。”慕师靖虽也担忧,但她不愿意在林守溪面前露怯,说这话时,她还不忘瞥了林守溪一眼,似在暗指什么。
“我没有对师祖意欲不轨。”林守溪平静地说。
“呦,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慕师靖用肘轻轻碰了碰他。
“信不信由你。”林守溪一本正经地说。
慕师靖狐疑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胡言乱语还是胡说八道。
三花猫原本是很害怕的,它从慕师靖的怀中悄悄探出脑袋,往后面看了一眼,却是灵光一闪,突发奇想道:“对了,你们会不会什么炼傀之术呀,这好歹是皇帝的遗体,若是炼成傀儡,一定很有排场!”
“三花猫,我是不是书写多了啊,整天异想天开,竟能提出这等荒唐愚蠢不切实际的想法,也不知道你这脑瓜子里装的都什么。”慕师靖冷冷一哂。
“……”
三花猫心想,自己脑子里别的没装,圣子受难记第一到第九卷倒是整整齐齐,一本不差……
“这个想法的确无法实现,这具身躯虽被焚毁,但哪怕以我的能力,依旧无法破开她的躯壳,种下傀线,不过,就算种下了也没有意义,她境界尽失,与槁木无异,根本无法用作兵器。”宫语徐徐道。
慕师靖先是点头,旋即一惊,心想,没想到这样的想法师尊已经有过了,那先前自己的一番话……
果不其然,宫语说完之后,又冷冷地看向了这个逆徒,清清冷冷道:“慕师靖,你若再指桑骂槐,就别怪为师下手不知轻重了。”
慕师靖本想为自己辩驳两句,却听师尊已直呼她名,她又被这冰山般的冷意震住,最终也没敢开口,只乖巧地说了声:“是。”
洞窟内安静了下来。
篝火不安地跳动。
屍身明灭不断。
慕师靖抱着膝盖盯着这具遗体看,林守溪也目不转睛地看。
慕师靖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她伸出手,在林守溪面前挥了挥,问:“你该不会对这屍体还有想法吧?”
林守溪也默默捏紧了拳头。
慕师靖没有察觉,只是自顾自道:“不过皇帝可真漂亮啊,没想到护佑人族的竟是位女帝,我本以为皇帝册封七位神女,是为自己选的妃子,一度觉得祂比你还轻浮孟浪,不知廉耻……这一点上,倒是错怪皇帝了。”
林守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慕师靖说到此处,不由瞥了林守溪一眼,见他沉着脸,她倒是挑唇一笑,托着香腮说:“怎么?我还错怪你了不成?”
“慕姑娘,你最好安静一些。”林守溪说。
“嫌我吵?你吵我的时候我还没嫌弃你呢。”慕师靖也不知怎的,她看到这具屍体,心里极不舒服,她似有话想说,却又不知说什么,只能随口胡诌让自己分心。
慕师靖看着这身婚裙,又想起了那场婚礼,她摊开手,道:“对了,婚书还我吧……这婚已经结完,婚书也用过了,再放你那就不像话了,弄得本姑娘还对你图谋不轨似的。”
“你确定?”林守溪问。
“当然。”慕师靖冷哼:“难不成你还有留念与妄想?”
林守溪也很硬气,将婚书抽出,递给了她。
慕师靖展开婚书,抽出来看,看的津津有味。
林守溪微觉有异,也凑过去看,上面的小字婉约动人:
‘这是婚书哦,可不是神侍契约,现在你还在旁边自以为是地和我斗嘴傻笑呢,哎,你这么笨,应该猜不到我在写这个吧?嗯……总之,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上你了……’
这分明是小禾的婚书!
他一时失察,递错了。
“好看吗?”林守溪冷冷道。
“好看啊,我家小禾真可爱呢。”
慕师靖爱不释手,她一字一句地念着,念到寒暑不舍,昼夜不离,生当长守,死当长思时,不由微微动容。
接着,她的眼前一暗。
抬起头时,她发现林守溪与师尊都站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看着她,神色冰冷。
“你……你们要做什么?”慕师靖终於察觉不妙。
很快,可怜的小圣子就被这对忍无可忍的师徒架起,拖到了洞窟的深处,惩戒声与慕姑娘的哀饶声从洞窟里隐隐传来,很是悲惨。
三花猫听了,轻轻摇头。
它曾听说过有一种人, 喜欢挨打,但又不好意思明说,故而千方百计作妖,逼迫主人来罚……圣子殿下不会就是这种姑娘吧?
还以为这样的人只有书里有呢……
三花猫默默想着。
接着,它发现,篝火边只剩下它一只可怜的猫独对皇帝的屍体了。
它害怕极了,又没有藏身之处,犹豫之下,只能壮着胆子盯着她看。
它盯了许久。
寒风忽大,灌入洞窟。
篝火明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花猫隐隐看到,这具少女屍首的嘴角,挑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
——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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