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Ⅰ
庆国赤乐二年二月初天色未明。止水乡乡长升纩的一所大宅遭到袭击。袭击升纩住所的都是止水乡的乡民,大概有二十多人,他们从屋外把火把扔进里面,然后跨过围墙直杀向内院。可是,乡长升纩竟然不在。
那二十多人和里面的护卫撕杀一番后,在墙上留下“殊恩”两字后就逃离了现场。这时候城门刚刚打开,他们马上从午门逃出。官兵奋起追击,但半数以上的人还是逃脱了,藏身在瑛州。
升纩本名叫籍恩。因此“殊恩”,也就是“诛恩。”──诛杀籍恩的意思。气急败坏的官兵马上分出两百人去追捕犯人,另外还打算从乡府之外把五百个士兵调回乡城里戒备。
但是在那些士兵还没赶到的时候,就在升纩住所受袭的当天夜晚,乡城中的一个义仓有被人袭击了。据说有人在义仓处放火就逃,虽然火很快就被官兵们扑灭了,没造成巨大的损失,但是在义仓的外墙上也写着“殊恩”两字,显然是犯人所为。他们有三十多人,一放了火,就马上从午门逃出,直奔瑛州。虽然官兵们拼命追赶,但还是有半数以上逃脱了。
很明显,这都是针对升纩的,想要反抗升纩的统治。听到消息后,升纩马上加派官兵在守住所有的义仓,升纩还增派三百人到街道山去巡逻。在第二天不见有人再来袭击了。因此第三天,升纩才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事情发生了。犯人有对升纩那所在郊外的住宅进行袭击了,而且人数是一百人以上。当官兵到达义仓时,把义仓团团围住,里面一片狼籍。
“他们没事吧……”
铃从妓院的窗外向口口门方向望去。只见夜幕已经降临到这个混乱的城市。
“有阳子在,一定没事的。”
听虎啸这么说,铃也就不再说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一开始打算给她二百个人手,但她说有一百个就够,我想她是胸有成竹的。”
阳子没有要两百个人手,她觉得只要有一百人,就足以生擒升纩。
“阳子肯定没事的,但铃你反而要小心。”在一旁练习射箭的夕辉说。
“我知道。”铃说。
“夕辉就拜托你了,铃。”
“嗯。”铃点了点头。
“夕辉,你的箭法练得怎样了?”
“没问题。虽然不是很精通,但并不差。”夕辉边说边苦笑了一下,说:“你们知道在少学的入学考试中,要是有两个人成绩、人品都差不多时会怎样决定谁可以进去吗?”
“不知道。难道是比射箭?”
“没错,就是用射箭来决定胜负。所以我苦练了很长的日子。”
“是吗……”
夕辉一直都想当官。因为在这个国家,要想出类拔萃,先要当官。夕辉机敏,深黯治国之道,他一定可以成功的。铃子深信这一点。
他们的计划是先派二十人去袭击升纩。然后派二十人把他在内环途的那座大宅烧了。接着派三十人火烧义仓。
所谓义仓,是里面存放着救灾粮草的仓库。竟然计划在那里放火,难道他们不怕出事吗?其实夕辉他们本来也不想这样做,只是里面的粮草都是被升纩据为己有的,所以哪怕真的发生什么灾害,他也不会用里面的粮草赈灾。
不过夕辉想,要是他们这样做的话,升纩必定加强对义仓的保护,要是袭击义仓的人逃脱了,升纩在盛怒之下,必定从乡城外调来更多的军队,加强对乡城的警戒。
事实正如夕辉所想的那样。
“接着我们要攻击升纩在郊外的那房子。这要投入二百人。他们要占据那里,尽量地为我们抵挡着来增援的敌军。经过之前的两次偷袭,升纩已经在和瑛州的接壤处力口强了不少人手。而且他见上两次我们出动了二十人和三十人,现在有出动了两百人,升纩一定认为这已经是我们的全部力量,因此盛怒下的升纩很有可能把城中的大部分兵力调配到郊外去歼灭我们。这样,驻守在这里的州师二旅和乡师的一半都被调派去围攻郊外的那房子,而州师一旅就去封锁街道。留在拓峰里的就剩下,乡五百和扩卫五百,其中的半数在午后更要投入郊外的战斗。其余的就去监视城里的状况,还有就是被分派守义仓。”
虎啸手拿大刀,威风凛凛地站着,大刀不断闪着寒光。他说:“那么城中留下的升纩的走狗就只有两百人左右。”他回头看了看铃,对她说:“你必须小心敌人的弓箭,不要站在火光中,要不然你就会被弓箭手盯上的。”
铃紧紧地抱着短剑。这次行动的有八百余人,大多是没有盔甲的。
虎啸见外面天色己暗,於是说到:“出发!”
铃跟着大伙一起走出了妓院,只见有数十人没有跟去,他们是带有其他任务的。
“天黑了。”
阳子站在楼门上,把剑一抖,轻轻振落剑上的露水。然后看了看天空。
升纩的大宅的围墙起得高高的。哪怕是爬上屋外的树上,也不能看得到里面的情景。
阳子环视了一下她带领的一百人,几乎是没有伤亡的,他们都守在楼阁附近。
“太阳下山了。外面的敌人看来要翻墙进来了。”
听阳子这么一说,在一旁张弓搭箭警戒着的一个男人说:“我们退去主楼,和其他人汇合后就布阵迎敌。”
那男人毫不松懈地一边环视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慢慢地往后退。然后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地向主楼退去。
等到最后一个人也退去之后,阳子小声道:“班渠。”
“是。”黑暗中有个声音应道。
“接下来的交给你们了。”
原来阳子早已向景麒借来所有的魔兽。这也是她所能够做的唯一的事。虽然她不想让任何一个子民,包括升纩的军队,受到伤害,但是……
“陛下还是先回宫城避一避,然后再出动王师吧。”
“但连景麒都办不到的事,你认为我可以办得到吗?”
其实之前阳子已经要求景麒只要人民一起义马上把瑛州的军队调来支援。但是失败了。瑛州的官吏要知道为何要打倒升纩。就连盖有阳子的玉玺的召书也没效。所以阳子所请来的援兵只有景麒手下的一群魔兽而已。
“现在已经没办法了,我们今晚的目的,是要尽量挫伤升纩的军队!”
“这样做没问题吗?”
阳子苦笑了一下,说:“这是我批准的……”
Ⅱ
乡城有四道城门,其中南门是正门,也叫朱雀门。那里的门卫这时候被突然而来的数百个造反的民众吓得魂飞魄散。造反的人手中都男拿着寒光闪闪的武器,他们一拥而出,从城门桥上跑了过来。今晚为了让乡城里的官兵进出,所以城门一直没有关上门卫慌忙要拉起城门桥,但造反的民众中跑在前头的人已经杀了过来,把门卫逐一砍倒。随后而上的人冲过城门桥,杀上城门的箭楼。箭楼由於升纩只是贪图门面,所以建得高高的。在夜晚,要是城楼下没有火光的话,根本看不清来者是谁。而且升纩还在箭楼上挂起很多装饰物,是本应该保持视野开阔的箭楼变得更加什么都看不清了。所以箭楼上的弓箭手虽然一个劲地在放箭,但根本就没几根是射中的。另外士兵所用的弩上箭的速度很慢,因此还没有换上两次箭,造反的民众已经蜂拥而至。因为事发突然,箭楼上甚至连告急的烽火都没点燃,没办法之下,箭楼上的士兵只好投降。
其中也有一部分的士兵拼命跑下箭楼,向城里奔去,打算向散布在城里的士兵求救,但要不就是被砍杀,要不就是被箭射死。
起义的人们马上把城门天上,接着听到虎啸喊道:“把内城门桥放下!”
城门的内侧还有一道沟,必须放下内城门桥才能跨越。只听到内城门桥的齿轮哗啦哗啦地滚动着,内城门桥慢慢地落了下来,还没有落尽,起义的人们己经迫不及待地从桥上跳了过去。
铃快步地追上跑在前面的人。但是不多久,他们就来到中门前面。中门是第二道城门,一般的中门都是建造的很简单,城墙只比平常人家的围墙稍微高一点,厚此薄彼一点。但是这里的中门却是和正城门一样又高又大,这也看得出升纩极讲体面的性格。但当虎啸他们跑到中门前时,城门已经被关上。
“铃!”虎啸回头一叫,铃马上骑着三骓赶到他身旁,向他伸出手。虎啸马上抓住铃的手,一下子跃上三骓。就在这时候,三骓还是不愿让虎啸骑上来,虎啸怒吼一声,竟然把三骓给制服了。
三骓轻轻一跃,跳上中门的箭楼,虎啸还没等三骓着地就纵身飞跃下。然后铃掉转马头,跳回中门外,用同样方法把其他的人也接上箭楼。如是重复了五六次,箭楼上突然传来欢呼声。只见虎啸说:“放下城门!”接着又对铃说:“赶快把其他的人也接上来。”
“知道了!”
三骓又回到城门前,这时候中门内侧的城门桥已经开始放下来。但是头过还没天的上的正城门桥可以看到正城门外一群官兵正冲了过来,“夕辉,快上来!”
铃在马上催促着夕辉。夕辉弯弓搭箭,先射倒了跑在前面的一个敌兵,立即飞身上马。但这时三雏又开始使性子,不满地猛在摇头。
“乖!不要这样……夕辉,你没受伤吧?”
“没什么。”夕辉说,“待会我叫你伏下你马上伏下,要不会被箭射中的。”
“知道!”说罢,铃一踢三骓的肚子,策骑飞上箭楼。只见虎啸横刀怒视城下,说:“铃快点,我们要马上关上城门。然后直取升纩!”
手拿武器的起义群众杀向各个敌楼。当完全占领了一个敌楼后又马上杀向下一个敌楼。起义军所向披靡,敌人毫无还击主力。虎啸他们就这样,直奔在乡城中央的升纩的官邸。
夕辉对铃说:“往上跳!”铃一拉缰绳,三骓腾空而起。在上空俯瞰而下,只见整个乡城乱成一团。有敌人向自己一放攻过来的,更多的是狼狈而逃的。夕辉对铃说,那些往外逃的人拼命地往外逃,是因为他们希望城外的州师,乡师能赶来支援自己。
“他们回来吗?”。当然会来的。但是城门已经被我们完全地控制住了,他们要进来肯定要费一番工夫。只要我们可以在那之前抓到升纩,他们的士气必然大大减弱……铃,小心!”
听到夕辉的惊叫声,铃马上向脚下一看,只见有两个士兵守在三骓要着陆的地方,举着斧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三骓不能飞,但这时要掉转马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眼看三骓就要被砍倒了。铃不禁闭上眼睛,害怕得连“救命”也喊不出来。
就在这时,只听到三骓的嘶鸣声和重重的撞击声,接着铃感到三骓已经着地了,但却没有倒下。
“阳子!”是夕辉的声音。
铃这时才张开眼睛一看,面前的两个士兵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阳子……是你救了我们?”
“我只救了你们一半,”阳子说:“另外─半是三骓收拾的。你的骑兽真不简单啊。”
“你们那边情况怎样了?”夕辉焦急地问。
“还在继续。因为我们已经取得有利的形势所以我先赶来帮忙。”
“有利的形势?”夕辉惊奇的问。
阳子轻松地说:“看来围攻的州师,大概损失过半。”
围攻郊外升纩的大宅的州师第二旅和乡师的五百人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他们虽然点燃了无数的火把,但是总有一些黑暗的地方,而在那些黑暗的地方背后,好像藏着某些东西。
起义军应该全数退入主楼才对,但是军队里总是不时传出惨叫声,一查看,很多官兵手脚都受了重伤。正倒卧在地上呻吟着。伤口好像不是被兵刃所伤,倒是像被野兽咬伤的。不过伤者都说没看到有东西袭击自己,但是肯定为数不少。官兵们所知道的只有这些。这样一来,只要他们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得了。
於是有人开始往后退了。一开始只是那么一两个,但后来就变成大逃亡。主楼里的起义军见状,马上趁机放箭。但很快官兵们就发现对方没有再射箭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已经逃离了箭能射到的范围而已。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主楼前面的空地屍体满布,就是没有一个活人。
官兵们不断地破口大骂。平时只会欺负弱小的他们,现在如何也掩饰不主心里的恐惧。
正在这时候,他们受到乡城告急的消息,上级要求他们赶快救援。旅长大吃一惊,忙问发生什么事。报信的说,有一大批武装了的民众造反,已经攻陷了城门了。其实官兵们巴不得这样,只听旅长如释重负地说:“你们还在等什么啊,赶快回乡城救援啊!”旅长号令刚下,士兵们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跑。他们捡回一条小命,一个个飞也似地拼命逃走了。这时候他们的人数只剩下原来的一半还不到。
於是大宅前恢复了死静,留下的只有动不了的伤号在地上悲鸣着。
Ⅲ
阳子和虎啸并肩杀向乡城的深处。墙角处不时会转出几个士兵,阳子们就一边嘶杀一边向前进。这时阳子侧目看了看虎啸,只见他挥舞大刀,击起呼呼的风声。
那柄大刀的刀面宽大,全是铁制,少说也有近百斤。但虎啸却使用得挥洒自如,让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断有敌人冲出来,但是虎啸挥舞着百斤大刀,所到之处敌人应声而倒。有人想架住虎啸的一击,但这谈何容易,只要虎啸大刀一挥出,必定有一声惨叫。
“厉害!”
阳子不禁赞赏道。虎啸一笑,回应道:“你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我可比不上你。”
“看你一个女子,还年纪轻轻的,原来已经习惯杀人了。”
“是吗……”阳子不禁苦笑,以前和伪王作战,也就是杀敌。阳子也不愿这样做,但是如果自己有丝毫犹豫的话,跟随自己的士兵肯定会被敌军杀害。阳子不能够让别人上前去替自己死,而自己却贪生怕死地躲在背后。
“所谓的王位,可是用血换来的。”延王曾经说道。
哪怕是没有经过杀戮,直接从天帝手中接过王位,但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必定要发生很多流血事件。就像她平定伪王之乱之后,大量处死犯人一样。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留情的。她想。
“阳子!”从院子里听到铃的惨叫声。只见她骑着三骓冲了出来,一边逃一边喊。她正在被一个敌兵追赶着。
阳子让过铃,马上挡在那人面前。那人一剑劈过来,阳子低身避开,然后身体向前一倾,手中长刀往前一送,刀刃嗤的一声插进了那人的身体。阳子的长刀就连妖怪也能把它轻松劈开两段,更不用说是人了。她一下把刀抽出来,只见鲜血四溅,但刀刃上却没留下一滴血。
“好快的刀!”虎啸赞道。
阳子没答他,只是苦笑了一下。这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暗暗地跟她说话。
“是班渠吗?”也没等班渠回话,阳子就命令它马上攻进升纩的官邸,尽量地为他们排除障碍。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班渠没有回答,但阳子知道,它已经领命而去了。
虎啸一行一直向升纩的官邸奔去,到了作为乡长卧室的一座楼阁前面时,只见眼前事物都变成了一片血海。铃马上用手捂住嘴巴,虎啸也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是自相惨杀吧。”
阳子淡淡地说,跨过屍体继续向前走。虽然她心里也是不断地在叹息,但她没觉得现在只好打开杀戒了。
“什么?”虎啸满脸狐疑之色,他一边大量着地上的屍体,一边想门跑了过去。起义军随后而至,一下间静了下来。
虎啸大刀一挥,把厚厚的门劈得歪了。后面也有几个人上来帮忙,两三下就把门劈得摇摇欲坠。虎啸猛地一捅,门轰的一下倒下去了。
“去吧!”
整个建筑物里面一点人声都没有,好像是空的一样。马上他们发现,原来里面的护卫都已经倒在地上了。到处的门都已大开,虎啸他们迫不及待地走到内堂去,当他们走进卧室:只见一个人影躲在阴暗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骑着三骓的铃紧跟在大伙的后面,当她跑进卧室的时候,也不禁停了下来。
在这极尽奢华的卧室中,一个人用布紧紧地裹住自己,在床脚下哆嗦着缩成一团。大概那人想钻进床底,但是那床很低,别说大人,就连小孩也钻不进去。但是那人还是把头塞进床底的缝隙里面,不住地在颤抖。
虎啸走了过去,伸出手,猛地把布掀走,只听到那人悲鸣似的大吼一声。人们看到一个肥胖的男人,看不出岁数。与其说那人肥胖,应该说他是痴肥。一看样子就知道,那人肯定是终年大鱼大肉。现在已经变得像一个怪物一样。
虎啸把布用力扔在那人身上。那人满脸惧色地用芝麻般的小眼看了看虎啸。
“升纩!”虎啸怒吼道。
“不是不是。”那人高声喊道:“我不是升纩。”
“哼,在拓峰恐怕没人会认错你的脸!”
起义军把升纩团团围住。铃把手探进怀中,握紧藏在怀中的短剑。
“他就是升纩!”铃用发抖的手慢慢地抽出短剑。
就是这个男人害死清秀的。
“铃!”铃听到阳子叫她的名字,突然被惊醒似的回头一看,只见阳子站在自己身后,对自己摇了摇头。她轻轻拍了一下铃的手臂,穿过神情激动的群众走了出去。
阳子拍了拍虎啸的肩膀示意他让开,然后蹲下身去,问道:“升纩……”
“我不是升纩!”
“远甫现在在哪里?”
“远甫?”
“只要你告诉我远甫的下落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升纩犹豫不决,眼睛不断在转。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阳子举起长刀,作势要刺下去。升纩马上退到床上,结结巴巴地说:“你……没骗我?……我告诉你……你会放了我?……”
“我答应你。”
阳子抬头看了看虎啸。只见虎啸满脸冲疑,看了看升纩又看了看阳子,然后他闭眼睛,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也答应他了,我不管了。”
阳子点了点头,盯着升纩说:“那你还不说,远甫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