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就像一堵墙,把门口遮得严严实实。果然,他一身天策府的打扮。他把那长枪平端在腰际,一脚跨出,一脚在后。这不是什么天策秘传枪法的功架,这是任何一个上阵打仗大唐士卒都懂得的姿势,每一场战争中,都有无数的大唐子弟这样端着长枪冲锋陷阵,这是用枪,最基本的姿势。那个人端着枪缓缓走了进门,巨掾般的长枪在他手中没有丝毫抖动,周问鹤仿佛不是看见一个人,而是看见一个军阵正有条不紊地朝自己隆隆地开来。
道人感到脖子后面吹来一阵微风,夹杂着只有腐败的死物才有的恶臭。接着他耳边响起了怨毒的耳语。那声音缓缓吐出了一些复杂怪诞的音节,周问鹤听不懂身后的人在说什么,但从语调上来看,那显示是有含义的一句话。而且他并不需要领会那话的意思,只需要听听那个声音就足以让他如坠冰里——那是李无面的声音。
那个军人走到了周问鹤面前,道人觉得自己就像是市场上那些被绑住翅膀等待宰杀的家禽。即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他仍旧看不清眼前那人的五官,漆黑中只有一双眼睛发出如电般的疯狂蓝光。那双蓝眼睛,那双天下无人不识的蓝眼睛,道人听到了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他的嘴唇微微翕张,不由自主念出了一个名字:“枪皇”黎丹。
就在这时,那个军人忽然单手将长枪朝天一举,低矮的庙顶顿时被他通出了一个窟窿。朽坏的木梁,碎裂的瓦片以及泥沙顿时夹杂着瓢泼的雨水崩塌了下来。那人像是浑然不知,长枪已然砸向了道人头顶。周问鹤双眼一闭,心中念起杨烟的名字,接着便是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是周问鹤的头骨,而是柳公子提手格挡的臂骨。枪头上,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未及细想,柳公子和道人已经被震得倒飞了三步。那紧紧箍住周问鹤的手也松开了。
道人一个踉跄,撑地的右手忽然按到了一团奇怪的东西上。那东西有些湿黏,摸上去布满了皱褶,如同一块柔韧的树皮。“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心想。
在这电光火石间,外面又传来了人声,刚才被逼退的两个人又回来了。周问鹤不及细想,丹田一股劲涌入足底,一声清啸,整个人穿过庙顶的窟窿凌空而起。纯阳绝学梯云纵,这是当今已知最高明的纵跳功夫。
周问鹤运起十成的内力,朝天迎头撞进了密密麻麻的雨阵中,低头却刚好看见柳公子也是纵身一跃,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身法,与自己刚才绝无二致。转眼间,他竟然已窜到自己脚前。那双白多黑少的死人眼睛无神地盯着道人,一只左手早已被长枪砸得面目前非。“把军函……给我!”又是那仿佛地狱中传来的哀怨声音,柳公子的右手已经探了过来,身处半空中,周问鹤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