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
朝阳已经慢慢照耀到了院子里那棵巨大的不知名的树上了。树上的叶子细长细长的,一簇一簇密密匝匝地遮阴得几乎一丝阳光也透不下来。
朱四槐和拓桑到外面采摘瓜果去了,朱渝独自站在屋子里的那扇小窗户边,第一次看清楚这寄宿的院子,这是一座四面草泥糊就的坚固的土墙,几间十分简陋的屋子掩映在那棵巨大的树下,倒也凉风习习。
他看看对面,对面的屋子静悄悄的,也不知有没有人。
他收回视线,转了身,又看看自己置身的这间简陋的略微有些昏暗的屋子,看看自己身上的旧衣裳。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沙漠里的时候就变得褴褛肮脏不堪,兵器、身上的几件物事也不见了,直到醒来后,朱四槐才告诉他,这些物事被弄影先生拿去了。
他虽然猜测不到弄影先生拿了这些物事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想必自然有他的道理。
此生此世,他从来没有在如此简陋的地方呆过,也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旧衣裳,可是,不知怎地,却觉得分外新奇,那种感觉,较之置身富丽堂皇的豪宅更有种说不出的安宁。好一会儿,他又面向土墙唯一的窗户,只见一个女子正站在那棵大树下,背对着自己,头微微扬起,似乎在观察树上一只正在吱吱鸣叫的鸟儿或者虫子。
女子穿一身质地、色彩都十分粗劣的红色衣服,简单绾了个发髻,可是,她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身姿如一棵刚刚长成的白杨。妩媚窈窕,又挺拔俊秀。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可是心里却偏偏有股奇异地熟识。
他从开着的门里走了出去。那个女子正要回头,他已经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君玉……”
那双手几乎如铁箍一般。让人动也无法动一下。君玉把手贴在他地手上,十分喜悦:“朱渝,你终於醒来了!”
“朱渝,你再休息两天,我们很快就可以上路了。先生和舒姐姐他们已经订好了南下的大船。这船是先生亲自选地.ap,6cn.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又好又漂亮,一个月后启程,还有很多很有趣的人同行,你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朱渝的头埋在她的肩上,不言不语。
“朱渝……你不是答应和我们一起去地么?你不愿意么?一起去吧,好不好?我很希望能够照顾你!至少,至少,让我照顾你吧……”
“跟她去吧。起码我天天都可以在人群里看到她!”朱渝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可是,心里另一个真实的声音却在狂喊君玉。跟我走,好不好?”。然而。口里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朱渝!”
“君玉,跟我走!”这话在胸口回旋。在口边打转,然而,无论是胸口还是嘴边都如上了铁锁的门,它牢牢地锁住这句话和这个念头,任凭它如囚牢里的野兽一般挣扎、翻腾,如在烧红了的炮烙上行刑,也逃不出分毫。
那铁箍一般的双手缠绕在腰间,君玉还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下去,那是一种几乎心碎的感觉,她低了头,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到了朱渝地手上。
这滴滚烫的泪水烫了手,也烫了心,朱渝忽然松开了手,接连后退好几步。
君玉转过身。
朱渝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对面全然陌生却又如烙印在心里骨子里一般熟悉的面孔,她不再是雪地上地小小少年,也不再是马背上的勇武战士,她已经回复了她地本来面目,她眉目盈然,柔情似水,如一朵初开地花,似一棵秀丽的树,那种近在咫尺地美丽,已经让人再也透不过气来。
呼吸慢慢停顿,胸口几乎窒息,那是天空的云彩,山巅的雪花,梦中的梦幻,理想中的幻想……朱渝勉强抬抬手,手却越来越无力,想抓,抓不住;想留,更留不住,如光阴一般,即使握在手中,也会从指尖慢慢流走。“朱渝!”
“君玉!”他忽然又跑了过去,狠命地抱住了她,心中的狂想如猛兽一般挣脱了囚笼:“君玉,我想和你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就我们两个人,这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君玉也狠命地抱着他,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太阳从大树繁茂的枝桠间偶尔洒下星星点点,照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上,天地间完全寂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玉忽然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怔怔地看着朱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