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支剑阵,十二守剑奴以陷阵者为轴点,窄台上错位成双圆流转,宽台上圈列成大圆拢合,阵势圆转浑成,相对地支互为御守,前后虚掩,纵横合击,不露丝毫破绽。
老胡眼见阵成,心中暗道:这欧冶剑灵还算得上是位君子,看得出所设的地支剑阵颇下了一番心思,也对得起三十年前自己插在城墙之上的七星龙渊剑。
城上的老胡陷身剑阵,气定神闲,丝毫不惧。
城下的世子远观剑阵,手心捏汗,焦灼万分。
唯独看热闹的众人,心中最是期待一场风采飞扬的交手。
老胡的一双枯瘦老手仍是负在身后,语气沉稳,道:“叫你们城主欧冶剑灵出来见我,他研习剑阵教习剑客也不容易,出手伤到你们我心里过意不去。”
地支剑阵的精髓之处便在於列阵之人心意相融,互为呼应,牵一发而动全身,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腰则首尾皆应,十二守剑奴犹如一体,这份浑然天成的默契背后,是无数个刀剑磨炼伤口舔血的日夜积累使然。
其中不易,老胡自然知悉,但护剑是十二守剑奴的天职,死士更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十二守剑奴没有一人开口回应老胡的话,眼神之中更是没有丝毫冲疑。
却见子午位上的两名剑奴反手勾剑,剑锋直指老胡,抖肩发力,一人迎面急刺向老胡胸前,一人从背后急刺向老胡脚跟处,老胡脸上有些无奈,但剑势凶狠,不得不搏,只见老胡右耳微动,听出背后剑刺来的方向,右脚平稳踩地,左腿向身前踢出,上身向后卷腰,一前一后刺来的两剑被老胡轻巧避过,但他身位还未归正,左右两侧酉卯位置的守剑奴登时又急刺来一高一低两剑,老胡余光一撇,右脚脚底瞬时猛踏地面,脚下那块青砖应声碎裂,凭借此力老胡横身腾空飞速翻转,而后形似金鸡独立势如泰山压顶极速落下,单脚将那子午酉卯手中四剑稳稳踩入青石砖面中,动弹不得。
城下全身心观战的木小年虽看不清激战中的具体细节,但瞧见老胡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十二守剑奴中的四人制服,情不自禁地拍手大声叫好。
余下八名剑奴见有四人被困,尽皆手抖剑抖,冲着老胡奋力刺杀,却见老胡单脚立在四剑之上,单薄枯瘦的躯干竟是纹丝不动,只伸出一只右手四面迎敌,近了他身前的剑锋均被他的两指一一弹飞出去,片刻间的功夫,那八人的手中已是无剑。
老胡心软,对十二守剑奴未下杀手,但丢了剑的剑奴却丝毫没有感激之情,眼神之中仍是杀意四溢,他们的使命是战至最后一刻,直至战死。
重新拾起被打落在地的三尺青锋,剑奴又迅速列起地支剑阵,准备再度冲杀。
老胡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似是於心不忍。
却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沧桑厚重的嗓音:“地支十二守剑奴,暂且退下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十二守剑奴,十二死士,听了这话全如傀儡一般,纷纷将手中利剑收起,散去剑阵,躬身而立,像是在等刚刚传话之人的到来。
片刻间的功夫,剑帝城内忽然有一白发白须的老者飞落在城墙之上,正立在老胡对面三丈远的地方,同样是双手负在身后,但那老者的模样要比老胡看起来出尘许多。
老胡见了那老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似是故人重逢,复杂且有深意。
“天下英雄榜榜首,欧冶剑灵!”
城下坐在木小年身后的黑衣男子突然啪的一声拍桌而起,
激动喊道。 木小年缓缓回身望向那黑衣男子,听了那老者是当今江湖中天下第一的欧冶剑灵,便又迅速望向城楼之上,眯起眼睛细看,像是怕欧冶剑灵会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柳朔风回头瞅了那黑衣男子一眼,幽怨道:“你这小子毛毛愣愣一惊一乍的,就是个白发老头,有什么激动的?!”
但黑衣男子似乎格外兴奋,全然不顾柳朔风的埋怨,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地盯着剑帝城城门楼之上的两人。
老胡笑而不语,欧冶剑灵伸手捋了捋胡须,以笑相迎,道:“许久不见,胡兄可还安好?”
老胡笑着摆了摆手,道:“确实是许久未见了,如今你我都已是年近古稀之人,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欧冶剑灵眯起双眼,语气之中带着疑问,道:“不知胡兄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老胡嘿嘿一笑,伸手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人老了念旧,俺老胡寻思着把那七星龙渊剑取回去看看。”
“取回去看看?...还是要把七星龙渊赠给那北陵的世子?”
“都是差不多的意思,俺老胡这一把年纪了,在他手里跟在俺老胡手里没什么区别...”
欧冶剑灵闻言,眉头微皱,两眼盯着老胡,似有怒意,厉声道:“胡终南!你我虽都是垂垂老矣将死之躯,但你岂不知那七星龙渊剑乃是帝王剑,若是让那北陵世子得了去,你可曾想过置天下苍生於何地!”
胡终南是老胡的本名,普天之下能说出他真名的人,五根手指便能数得过来,剑帝城城主欧冶剑灵便是其中之一。
欧冶剑灵的神情很是激动,他似乎不反感胡终南取剑,但却对七星龙渊剑最终会落入谁的手中格外在意。
胡终南面色有些难堪,尴尬地向欧冶剑灵赔笑,欧冶剑灵却只是冷哼一声。
两人立在剑帝城城墙之上,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
城下瞻仰的众人不明所以,等的很是着急。
又不知过去多久的时间,胡终南的脸上才又恢复如常,还是那副憨笑的模样,道:“老胡当然知道那七星龙渊剑意味着什么,但欧冶老弟你又岂是不知天命不可违的道理,老胡和你各终天年也不过就是一介武夫罢了,入土之后又还会有几人记得、几人评说?蚍蜉撼干坤,可笑不自量!天道君纲面前,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随意左右的。”
欧冶剑灵听了胡终南的这番说辞,面色愈加沉重,缓缓合上眼帘,唇齿蠕动,轻叹一声,似是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