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从凌乱不堪的情形看来,对方似乎搜寻某种东西,那是什么?
地上的血迹在扭曲、蠕动,纪成了字迹,不,那不是幻觉,是真正的字迹,就在老人手指的前端,他蹲下去,仔细辨认,字迹潦草模糊,笔划不全,一望而知是在临死时,以手醮血写的,隐约可以看出是“少林”两个字,下面是一点一横,再没有了。
是少林寺和尚下的手?
他的热血阵阵沸腾,目眦欲裂,杀机像烈火在心里焚烧,他再次跪下,以额叩地,哀哀祝祷道:“老前辈,收容教养之恩,晚辈欲报无门了。晚辈誓为您报仇,追出真凶,碎屍万段,你英灵不远,伏维垂监!”
祝毕,站起身来,额角竟渗出了血水。
他想不透,少林寺的和尚为什么会迢迢数百里,到芒山来杀害老人?是门派所差,还是私人行为?不管怎样,少林寺非交出凶手不可,如果是掌门方丈下的命令,那……
心念及此,他叫出声来:“血洗少林寺!”
他的声调、神情,如果有人看到,定为会之心颤胆寒,毕生难忘。少林寺执武林之牛耳,除了他,恐怕很少人敢奢言血洗少林。
就厅中地上掘了个坑,埋葬了老人,用山石堆砌成墓形,然后以铁剑削石为碑,刻上了“芒山老人铁公讳一凡之墓”十一个大字,下署“承恩孽子方石坚泣立”,一切舒齐,已是日暮时分。
他忘了饥渴,现在有玉液琼浆他也吃喝不下。
恨,深深地钻入了他的心,除了恨,什么也容纳不下了。
他靠墓碑坐下,恨极了脑海里反而是一片空白。
夜幕低垂,石屋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目光透过屋门,可见松叶间眨眼的星星,星星似没有往日那么明亮,黯淡而孤凄,於是,他不自禁地吟唱起来:
“孤星寂,
孤剑寒。
谁悲失路?
人海茫茫!
霜天晓角催,
雪地钟已残。
零雁声声,
破晓寒!”
他目不交睫,回想过去的每一个日子,每一件生活的小节,还有老人的声音笑貌,一直想到目前。
少林,一点一横,老人想写出什么?
身世、仇家,真的永远成谜了吗?
在恨的漩涡里,捱过了漫漫寒夜,天,终於亮了,但方石坚的心,却进入另一个黑夜中,他必须去摸索探求身世之谜,谁知道会不会夜尽天明?
旭日,展现了它的灿烂的羽衣霓裳,绚丽夺目,但看在方石坚的眼中,仍然是灰色的,一切都是灰色,连天地在内。
他拜别了“芒山老人”的墓,用石块封上了门,然后离开了这曾经托命的地方,像失巢的孤雏,离群的零雁,奔向不可知的命运。
头一件事,便是到嵩山少林寺去追凶。
他怀着无比的恨,要到少林寺去敲响丧钟。
他恨不能插翅飞到少林寺,揭开凶杀的真相,日夜兼程而进,过了伊川,距嵩山已不足四百里路程,越近,他的心情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