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看了多久,宁素道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彷佛幻影重重,就在他觉得已经不能支持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吴衡的叹息声道:「要分胜负了。」宁素道心中一凛,勉励凝神向湖心望去,此刻青白两色的身影正在向两侧退去,不再是难以分辨的幻影,宁素道几乎能够看清两人步步分明的步伐。虽然是隔着十里之遥,可是宁素道却彷佛能够看见两人的面容和动作。
平烟任凭自己的身躯被劲风吹拂着向后退去,调息聚集着所有的真气,她手中的软剑软绵绵地垂落在手中,整个人彷佛一片秋叶随风,没有一丝威胁,但是她的一双寒冷如冰的眸子却是凝注在杨宁身上,眼中满是惋惜之色。
而在对面,杨宁的形貌却要狼狈许多,一身雪白锦衣上皆是斑斑血痕,散乱的黑发随着罡风狂舞,而他横在胸前的一双白皙如玉的手却没有一丝血迹。
两人之间的距离增加到十丈左右的时候,杨宁突然一声厉喝,身如轻羽一般飞昇数尺,然后向平烟飞扑而去,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是那样的势无反顾,而几乎就在同时,平烟的身形突然诡异地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蓦然前扑,手中的软剑如同出水蛟龙一般飞纵而上,而她的身形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杀气凌云,令人生出有两柄耀眼的宝剑刺向杨宁的感觉。
两人的身形撞击在一起,耀眼的银光顷刻间暴射成雪亮的太阳,而在这其中,彷佛有无数的浪潮在翻涌,朵朵如莲,雪亮的光芒伴随着嫣红的红梅向四周飞散迸发,滔天的巨浪从湖心翻卷而起,如同漫天飞舞的雪龙一般将两人的身影裹在其中。
宁素道瞪大了眼睛不想错过这胜负分明的一瞬,但是绚丽灿烂的光芒令他短暂的失去了视觉,等到他再度可以看到湖心的场景的时候,却看见一幕奇特的景象,半空之中,青白两色的身影紧紧贴在一起,宁素道清晰的看到,平烟的软剑深深的插入了子静的胸口,而子静的双手却紧紧抱着平烟的娇躯,而平烟的双手明显的呈现不正常的状态,正软绵绵地垂在腰侧,两个人就这么纠缠着跌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直到两人的身影从他眼中消失,宁素道才能将久久压制的惊叫声发泄了出来,他几乎是对着已经空旷的湖面大吼了一声,然后才转头看向满面凝重的吴衡,道:「王上,这是怎么回事?」
吴衡一声长叹,走到船尾,扶舵催舟,向湖心驶去,略带惋惜地道:「好狠的少年,在最后一击之前,其实已经分出胜负,不论是内力还是经验,平烟都在他之上,所以他身上皆是被剑气所伤的伤痕,那最后一击,我看平烟是留了情的,这样的决战仍然手下留情,我想他们事先可能有所约定,不会生死相决。可是这少年却太狠毒了,我分明看见是他自己撞向了平烟的宝剑,然后就在平烟大惊失色的同时,打了她一掌,继而贴身而上,折断了平烟双手,然后又紧抱着她沉入水中,这分明是要同归於尽,不像是比武较技的模样,倒像是泼皮无赖厮杀。」
吴衡虽然不知始末,但是凭他的武道修为,果然将前后经过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杨宁心结疏解之后,已经看出平烟存心打击他的想法,他本是孤傲的性子,怎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他来说宁可一死,也不愿意受到战败被人放生的耻辱。他虽然不解世事,可是在比武较技的时候却是聪明非常,便先表现出不愿死战的意味,果然令平烟在最后一击之时留了情,在平烟看来,只需击败杨宁,然后再用三日的追杀令他失去反抗的勇气,就足以达到摧毁杨宁心志的目的,想不到杨宁却会利用了她的手下留情。杨宁几乎是自杀似的撞在了平烟的剑上,而从未有过杀意的平烟不免心中大乱,而杨宁就利用这个机会,一掌几乎震散了平烟的护身真气,仍然不放心,又施展了残狠手法,折断了平烟双手。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再加上杨宁用这种无赖的方式将平烟的反抗全部压制,终於让两人同时坠入湖中。使用同归於尽这种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这场决斗,就是杨宁对於平烟所做所为的报复,自己的生命自由,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掌控,这种意志已经深深刻印在杨宁的心头,平烟虽然是存了好意,但是却触犯了杨宁的逆鳞。
平烟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无比的悔恨,并非是因为两败俱伤的战局,而是因为自己竟然犯了如此的错误,当杨宁紧紧抱着自己向水中沉没的时候,她忘记了反抗,并非是恐惧不能,而是她看到了杨宁那双幽深孤傲的眼睛,里面满是如同冰天雪地里面的烈火一样炽热的怒意,她立刻明白了一切,她原本不是也反对宗主肆意操纵他人人生的举动的么,怎么如今自己却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所以她放弃了反抗,情愿成全他同归於尽的愿望。直到隐隐约约听到轻舟破浪的声音,她才振作起来,强行从已经昏迷过去的杨宁手中挣脱,用银牙紧紧咬住杨宁的衣衫,使两人不至於向水中沉去。被人救起的那一刻,她在看清滇王吴衡的相貌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任凭自己昏迷了过去。
她睁开眼睛,略一移动身形,身边传来悦耳的铃声,却是罗帐下面垂着的紫金铃被震动而发出的声响,她目光落到双手之上,只见已经被包紮妥当,身上也已经换了一件柔软的雪白寝衣,她轻轻一叹,正要用双肘支起身子,已经有轻灵的脚步声向这里走来,然后一只窍窍素手挑开罗幕,一个素衣丽人含笑站在床前,道:「平仙子已经醒了。」然后伸手过来搀着平烟坐起,熟练的将一个垫子放到平烟身后。
平烟虽然双手不能移动,可是原本也不需人相助,不过这女子一举一动都露出关心热诚的意味,平烟不愿令她难堪,便任凭她照顾自己。
那女子眉眼之间满是欢欣之色,道:「妾身姓黄,一向在王爷身边服侍,平仙子已经昏迷两天了,真让妾身忧心不已,不过王爷说仙子没有什么大碍,只要休息两天就好了,妾身已经准备了清粥小菜,就让妾身服侍仙子用膳吧。」随着她热情的声音,果然有两个俏丽的侍女端着托盘进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平烟心知这女子乃是吴衡侍妾,滇王让她前来照料自己,可见是不会有什么敌意的了,平烟可不会想当然的以为吴衡会对自己礼遇有加,就是醒来之后身在囚牢之中,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在那种情况下,若是无人知道自己落到吴衡手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她之所以肯安心昏迷,不过是相信凭着吴衡的为人,纵然为敌也不会折辱自己罢了。在黄夫人喂食之下,平烟喝了两碗加了补品的清粥,这才道:「夫人不必多礼,叫我平烟就是,不知道滇王殿下可在此处,平烟有事请教。」
黄夫人一边令侍女收拾碗筷,一边从容道:「平仙子,啊,平姑娘,王上现在不在郡府,不过小姐想问的事情妾身可以相告,和小姐一起被救回来的那位公子还活着,已经被王上软禁在地牢之内,王上说,那人命大得很,那一剑没有伤到要害,不过他伤势太重了,只怕几个月之内是不能起身的了。」
平烟心中一宽,却又眉头紧簇,杨宁刺杀燕王世子一事想必滇王已经知道了,如今他和自己决斗受了重伤,以致落入滇王手中,若是滇王将他交给罗承玉倒也罢了,只见燕王世子当日真情流露,想来罗承玉未必会伤害自己的义弟,可是若是滇王有心将杨宁收为己用,那可就麻烦了,以杨宁的桀骜不逊,是绝对不会屈服的,若是自己告知滇王杨宁的身份,却只怕会更糟。心中犹豫许久,平烟轻轻一叹,缓缓倒在床上,不由心道,这一战我是彻底地败了,险些丧命就不必提了,只是心中的愧疚不安,就足以令我心魔丛生了,只盼着杨宁可以平安脱身,若是他落入滇王或者师妹的控制,自己便真是百死莫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