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第六卷 其血玄黄 第八章 春风露华浓

当三千青丝散落的那一刻,即使是凌冲,眼中也不由闪过一缕惋惜,但是他心志坚定,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清醒过来,厉声道:「秋姑娘为何沉默不语,莫非是默认了么?」

秋素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既然变成了无限委屈,一双柔媚的明眸顷刻间已经是秋波盈盈,一字一句道:「凌副统领可知火凤郡主依旧活在世上?」

彷佛晴天霹雳一般,凌冲霎时间心灵失守,再也难以维系坚忍不拔的意志,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道:「你怎知道郡主还活着?莫非是越国公露出了什么口风么?」

秋素华眼中露出淡淡的惆怅之色,声线变得缥缈低沉,柔声道:「火凤郡主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巾帼英雄,又曾经掌管军政大权,经历过倾轧政争,难道还看不出时势。打开金笼飞彩凤,顿碎玉锁走蛟龙,郡主若返幽冀,正是放虎归山,智者不为,纵然先皇顾念夫妻情份,太祖皇帝难道不会事先留下遗命,逸王殿下虽然是一代宗师,却也是皇室中流砥柱,断然不会坐视郡主离开洛阳。」

凌冲强忍心中的激动,用心听着秋素华的话语,虽然两人仍是敌对,也不由微微点头。自从郡主在洛阳薨逝的消息传来,幽冀不论是燕王一系,还是世子殿下一系,都是群情激奋,无人相信郡主当真死在叛逆之手,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室趁机铲除异己,然而碍着内忧外患,惟有隐忍吞声,以待时机。而且很多人都不愿相信郡主当真已经死在火中,民间流言纷纷,或言郡主早已脱身,或言火凤已经兵解归仙,就是幽冀文武重臣,也因为郡主屍身难以辨认,常常暗自自我安慰,郡主一向神机妙算,或者当真已经脱险,只不过不便现身罢了。就是凌冲自己,也不免起过疑心,郡主当真没有想到先皇驾崩之时,就是自己的大劫之日么?若是郡主能够想到,难道就没有应对之策么?虽然凌冲也知道,当日若果真是皇室布下绝杀之局,就是郡主身边高手如云,也未必能够在失去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脱逃,但是无论如何,心中的一丝冀望却始终不曾淡去。

秋素华见凌冲心灵破绽已经显露,不由心中微喜,继续施展天魔音道:「郡主天人,既然能够想到局势不灭,有岂会没有应对之策,妾身忝为春水堂主事,又得堂主厚爱,得参军机,得知郡主当日得亲信誓死断后,身受重伤逃出洛阳,从此音信全无。洛阳伪称郡主已死,其中倒有八九分可能,只因郡主当日所负重伤,纵然是扁鹊华佗,也未必能够起死回生。只是妾身却是始终不信,总觉得郡主不仅没有死,而且可能已经返回信都,这并非是妾身胡乱猜测,妾身有些佐证,纵然不能说明郡主已返信都,也能够说明郡主的意志依旧作用於信都旧部。」

凌冲心中千回百转,明明知道这女子狡诈,未必说的是真话,可是偏偏言出有据,令他不能不动心,要知道姑且不论他心中对郡主也是尊重万分,只是燕王许彦和世子罗承玉之间的两难之局,唯一能够化解的也就只有火凤郡主一人而已,若是郡主依旧在世,那么幽冀内部就可一统,一致对外。想到此处,纵然那女子低沉的声音彷佛字字句句敲击在心头,也是不忍不听。所以他丝毫没有察觉,观战的众人都是神色茫然,因为秋素华的天魔音别有一番好处,此刻凌冲耳中听到的话语,即使耳力最出类拔萃的人,也只能听到一片含混,完全听不明白内容。所以在别人眼里,只看见凌冲和秋素华相对而立,气氛诡异而神秘,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宁是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天魔音不过是天音宗偶然流传在外的微末秘法,曾经多次见过绿绮青萍两人演练天魔剑舞的杨宁,身为武道宗嫡系弟子,对魔门各宗武学都有着极深的了解得杨宁,其会被天魔音所困,而且他见凌冲神色古怪,更是心生好奇,真气运行发生细微的变化,轻轻巧巧略过了蒙蔽外人听觉的杂音,秋素华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利箭一般,深深穿透了他的心灵。

当凌冲心乱如麻的时候,杨宁的双目却变得清明如寒冰,彷佛一眼可以看得通透,但是若是有人仔细看去,却会发觉那一双美丽的凤眼里面蕴藏着的是亘古不变的星空,静谧深沉,纵然是目明如炬,也看不透深邃的夜空。

秋素华仍然不知自己三分猜测,七分胡诌的谎言已经落到了别人耳中,她虽然一向骄纵,可没有自己寻死的打算,若是这番话透漏出去,不仅是幽冀,只怕就是皇室和江宁,也断然不会放过自己,火凤郡主的生死,乃是这些贵胄们共同的禁忌,无人可以轻犯,不过她相信自己可以杀人灭口,所以才会毫无忌惮的胡说一通。见凌冲已经入彀,秋素华笑容更显妩媚,轻捋秀发,她缓缓道:「或者凌副统领觉得妾身所言无稽,但是副统领既然在燕山卫多年,自然应该知道燕山卫隐藏的实力,说来妾身也要佩服郡主的深谋远虑,以燕山卫培养军政新秀,训练秘谍,逐渐渗透到幽冀上上下下,便如春雨,润物无声,今日郡主若是重返幽冀,只怕就是燕王殿下,也不能再像二十年前那样迫使郡主放弃军权了。而郡主的意志能够贯彻,依靠的是两个人,燕山卫统领西门凛,凤台阁阁主吴澄,这两人扶持世子罗承玉奠定了不世基业。而幽冀左将军方桓,昔日郡主幕府三杰之末,如今幽冀最富实权的第一大将,足以钳制燕王殿下,让他不能轻易动用军队对付信都。郡主如此苦心积虑,凌副统领以为她想要做什么?若非是为了报仇雪恨,何必如此费尽心思,还不如专心致志争宠宫廷,以拥有的权力背景助九殿下夺取皇位,博得母仪天下的尊崇,这岂不是易如反掌么?」

凌冲听到此处,心中已经隐隐明白秋素华想要说些什么,一双眼睛已经变得血红,燃烧着滔天怒火,死死盯着秋素华唇边若有若无的讥讽冷笑,他厉声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你若是存心挑拨离间,凌某就是拚个同归於尽,也不让你生离此地。」

秋素华毫不动容,凌冲越是愤怒,她的目标越是接近,笑吟吟地道:「莫非凌副统领还以为郡主还是昔日光风霁月的上将军么?莫非阁下以为经历过亲生父亲的背叛,爱侣身死却不能报复的痛苦,火凤郡主还是昔日俯首听命的孝女么?若是郡主生还幽冀,恐怕第一个针对的就是燕王,若不将名正言顺的幽冀之主拉下马来,郡主如何能够振臂一呼,高竖反旗。莫非阁下还不明白,你一路南来,行踪隐秘,不与任何人接触,春水堂纵然神通广大,又如何知道阁下就是两年前的白虎司主,如何途中拦截,燕王世子洞庭遇刺,为什么子静公子艺究天人,罗承玉却毫发未伤,为什么子静公子和西门凛关系密切,难道凌副统领还不明白么?一旦阁下回到幽冀,只怕就要亲眼看着祸起萧墙了。燕王世子虽然雄才大略,但是毕竟年轻,副统领当真以为他可以掌控大局么,妾身猜测火凤郡主已经返回信都主事,阁下若是不信,不如在外边躲上几个月,想必可以看见幽冀风云变幻,亲女弑父的一幕好戏。

秋素华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在打鼓,不过她既然看出了凌冲的心结,自然要好好利用,所以将自己所知的东鳞西爪连缀起来,说出了一番自己都不相信的臆测。她虽然不是越国公的亲信,但是因为素女宗弟子的身份,以及掌握春水堂情报的便利,还是知道一些机密的,火凤郡主不论是生是死,绝对不会在信都,否则越国公怎会策划利用郡主的亲生爱子谋取幽冀王权呢,甚至就连一向稳重的逸王殿下都参与了进来。只是她相信在自己的天魔音和媚术之下,心防失守的凌冲绝对没有理智识破自己这套表面上合情合理的谎言。而在她说出这番诛心之语的同时,原本在江风吹拂下轻轻飘动的红绫悄然移到了身前,贯注了内力的柔软红绫彷佛灵蛇一般蓄势待发。

凌冲的眼神渐渐迷茫,在秋素华的天魔音作用下,他的双臂不知不觉已经垂落在身体两侧,露出了全然不曾设防的前胸,而他的眼中,除了秋素华明艳的面容之外,就只有那令他心慌意乱的一番话语,让他不能自主地陷入进去。

秋素华见状眼中闪过一缕寒光,口中却柔声道:「副统领可是已经信了我的话么,要知道不论是皇上还是越国公,都只想幽冀再不能争夺天下权柄,若是燕王在位,自然无妨,若是燕王世子继位,则战乱定然不免,而且就是罗承玉不想替父报仇,只怕隐在信都的火凤郡主也不答应,今次我等所为,不过是要铲除燕王世子的左膀右臂,阁下何必插手进来,若是西门凛死了,根据地位资历,阁下正可接任燕山卫统领之职,到时候燕王千岁的王位就可稳如泰山。」她的声音柔美诱惑,宛若藤萝,束缚住凌冲的心灵,随着一个个字眼的吐出,藤萝缓缓地收紧,凌冲面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双手勉强抬起,按在心口上,但是紊乱的心跳却让他感觉到呼吸困难。

就在这一刻,秋素华手挽的红绫无声无息地刺向凌冲的小腹,避开了最可能引起凌冲警觉地前胸,却要让凌冲立刻失去反抗的力量,唇边露出魅惑的笑容,全力施展媚术,紧紧锁住凌冲的目光,秋素华全力发动了攻击。

就在红绫即将触到凌冲小腹的瞬间,凌冲迷茫的双眼突然熠熠生辉,一手伸出,将红绫紧紧抓住,另一掌凌空拍出,凌厉的掌风宛若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势,秋素华完全没有想到已经落入控制的凌冲会突然反抗,措不及防之间,凌冲的掌势已经到了身前,而凌冲既然摆脱了媚术的制约,反噬之力更是全部加到了秋素华身上,秋素华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一缕鲜血沿着唇角淌落,手足更是酥软无比,双膝一软,已经跌倒在台上,只能闭目长叹,等待死亡的来临。

岂料就在这时,一缕冰寒的细微语声传入耳中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秋素华心中一片茫然,这两句前朝名家所作的诗句听在别人耳中自然是云里雾里,可是在素女宗却是特指一种在江湖上默默无闻,本宗弟子却是定会修炼的心法《花想容》。这种心法纵然坚持修炼多年,也不能增强一分内力,只是却别有一种好处,若是长年修炼,可令容颜长青。除了素女宗之外,天下再没有这样的心法,就是武林胜地翠湖,虽然历代传人往往因为内力精深,可以延缓衰老,但是也不能完全消洱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有素女宗弟子,可以纵然已经是耄耋之年,也依旧是红颜不改,青春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