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门心法虽然奇妙,临阵对敌却是毫无用处,秋素华丝毫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在自己耳边提及这两句话,而且这原本是无人知晓的隐秘,就是深爱如师冥,也不知道何谓《花想容》。但是秋素华毕竟冰雪聪明,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想到了是何人传音,虽然不明白那敌对一方的少年为何有意相助,但是自己本已陷於死地,就是上了当又有什么要紧。所以秋素华几乎是在凌冲掌风接触到躯体的前一刻,下意识地运行起熟练至极的《花想容》心法,一缕阴柔的真气一呼一吸之间已经在周身经脉之中缓缓流动起来,同时,秋素华原本强行运起想要抵御凌冲掌力的护身真气也如春雪一般瞬间消融无踪。
凌冲雄浑的掌力毫无阻碍地侵入了体内,秋素华心中不由生出悔意,自己竟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莫非那纯真如同白纸一般的少年也会谎言欺骗自己么?就在心灰意冷之时,秋素华突然惊诧莫名地发觉,凌冲那原本摧枯拉朽的真气竟是汇入了自己的周身经脉,彷佛河流汇入江水一般,再无半点伤害,不过片刻,她已经感觉到丹田之内真气充盈,震荡不休。秋素华下意识地抬手一掌向凌冲拍去,那股吸入体内的强悍真气顺着手厥阴心包经下行,自劳宫穴倾流而出。见秋素华中了一掌不但没死,反而出掌还击,凌冲眉头深锁,又是一掌劈去,轰,两股同根同源的真气相撞,激起滔天气浪,凌冲伤势再也压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胸前衣襟,身形踉跄后退,摇摇欲坠。
秋素华眼中闪过惊诧莫名的神色,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站起身来,略一调息,熟悉的真气再度恢复控制,红绫已经失去,她伸手向腰间探去,手中多了一柄寒若霜雪的匕首,才一举步,肺腑之间却传来一阵绞痛,不由停住了脚步。凌冲不知道秋素华也在忍受内力反噬的痛苦,突袭无功,反而触动伤势,方才秋素华莫名其妙的脱险,已经令凌冲怀疑她从前是否隐瞒了了实力,即使秋素华停止攻击,凌冲也只当这女子不愿两败俱伤,蓄势待发,所以只是默默调息,汇聚真气,准备在秋素华发起凌厉的攻击的时候予以反击,就是一死也要拖她陪葬。
但是秋素华虽然目光闪烁,却始终没有出手,并非是她畏惧凌冲的拚死反噬,而是因为她在等待方才传音之人的下一步指示,她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那位武道宗嫡传的子静公子会莫名其妙地相助自己,既然他出言相助,就必然有所要求,与其现在出手,令两人之间再无转圜余地,还不如等一下的好。不过为了不让别人察觉自己拖延时间的打算,秋素华微微蹙眉,眉宇间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彷佛伤势极重,却强行压制得模样,勉强笑道:「凌副统领果然心坚如铁,不仅将妾身的努力视若无物,还示敌以弱,令妾身吃了大亏,不知道燕山卫的人是否都像副统领这样可怕么?」
凌冲一边调息气机,一边自嘲地道:「秋姑娘过誉了,凌某本来心神已经失守,若非姑娘说错了话,只怕凌某此刻已经死在姑娘手上了。」
秋素华闻言心中一惊,暗道自己方才胡说八道,若给凌冲揭露出来给人知道,岂不是自寻死路,便不敢再问,身形微动,已经飘向凌冲右侧,因为她已经看出来,凌冲的右侧半身的动作已经明显有些滞涩,这样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一旦凌冲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她还可以冒险出手。
凌冲见势也是身形轻移,但是脚步刚刚移动,就已经牵动肺腑伤势,一时间痛入骨髓,但是他牙关紧咬,丝毫没有停步的打算,不论秋素华方才是否胡说,一旦这样的言辞散布出去,恐怕幽冀内部有些人听了不免受到蛊惑,当前的局势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故而凌冲心中杀机更浓,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不肯放弃杀死秋素华的机会。
但是两人这一变换位置,凌冲眼睛的余光恰好可以看到自己一方的船只,目光一闪,忍不住落在了杨宁身上,只见那少年立在船首,气度从容淡定,已经丝毫看不出先前的锋芒气势,但是不知怎么,凌冲却觉得那身影越发透着孤傲。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青色身影,凌冲不知怎么心中生出无限的感慨,方才秋素华的那一番谎言其实已经令他心志动摇,直到他突然想起昨日杨宁那一番话来,尤其是那刻骨铭心的一句话,「罗承玉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见他一面就知道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是啊,世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甚至郡主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纵然别人不知,自己还不知道么?他们绝不会是如此阴险卑鄙的小人,纵然当真要对王上动手,也会是光明正大的兵谏逼宫,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行径。
心结既然解开,那么秋素华的一番话就成了无稽之谈,若非是想要迷惑秋素华,凌冲决不会忍耐着听秋素华说完这许多大逆不道的妄言,只是想不到秋素华武功如此高明,竟然在最后关头逃过了一死,莫非是苍天不佑。凌冲心中悲叹,千万思绪在脑海中闪过,然后他再度集中全部精神,全力汇聚真气,留意着秋素华的每一丝举动,只需这似乎有所顾忌,不肯出手攻击的女子有丝毫疏忽,就要暴起发难。
杨宁心中思绪如同潮涌,秋素华的一番话没有影响到凌冲,反而让他心慌意乱。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娘亲当真已经死在栖凤宫中,可是却也没有想过娘亲已经回到幽冀的可能,在他单纯的心思中,若是娘亲已经回到了信都,那么自然会有消息传出。可是若娘亲果然隐身幕后呢?那么自己若真是去了幽冀,岂不是犯了娘亲大忌,又或者,这次罗承玉令人将自己押送到信都,就是娘亲的意思。想到此处,只觉得一颗心顿时变得火热,对秋素华更是格外看的顺眼起来,所以才会暗中指点秋素华逃过一劫。素女宗七十年前覆灭之时,许多武学秘技都随着宗派精英的战死而失传,就如《花想容》并非仅仅是养颜心法这样的秘密。直到此刻,杨宁依然没有察觉到,虽然他的武功精进,但是心灵却已经完全被亲情蒙蔽。
不过杨宁心底总算还维系着一线清明,还记得自己当前的任务是让己方赢得十阵,所以短暂的失神之后,他及时传音对秋素华道:「水流月不去, 月去水还流,《花想容》的真要就在这最后两句口诀之中,这一阵算你胜了,却不许你再出手,否则我就取你性命,让素女宗少一位得意传人。」
秋素华听到杨宁的传音之后,不由松了一口气,感觉到凌冲随时可能拚死反噬的威胁,她几乎已经按耐不住出手的冲动了。不过她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退后几步,用突然高亢起来的声音道:「凌副统领还要死战到底么,这一阵妾身已经赢了。」
凌冲神色大变,眼中露出无限的杀机,怒道:「姑娘未免太自信了,本座尚未认输呢。」岂料话刚出口,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真气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心中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面容上露出无比惊异的神色,然后便颓然倒在地上。
秋素华这才放下心来,她心思灵巧,知道自己立於不败之地之后,就悄然泻出袖底浮香,这浮香味道极淡,就是给人发觉也只会以为是衣裳熏香罢了,等到得到杨宁的传音之后,她便使用天魔音,催发已经潜伏在凌冲体内的迷香,令其当场昏迷。这种名为「暗香疏影」的迷香奥妙无比,是秋素华的防身法宝,轻易不肯在人前使用,一来是不愿被太多人知晓,二来却是因为需要有种种条件的配合,否则多半难以奏效,尤其是针对凌冲这种身经百战的高手。
可是事有凑巧,今日凌冲伤势未癒,又遭挫败,正是警惕性最弱的时候,而且双方光明正大的比武,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毒药迷香暗器之类的东西,若不事先说明,是不能随便使用的,凌冲不免疏忽了些,而且江风虽烈,旁边不远却是赤壁,风势回旋,便於使用迷香,所以才能一举得手。
秋素华用这种方式取胜是因为想要满足杨宁的心愿,不伤害凌冲性命,她此刻全心全意地感激杨宁的指点,自然不肯在奠定胜局之后违背杨宁的命令,另一层意思却是韬光养晦,她是女子,纵然用了这样的手段取胜,也不算十分不光彩,她可不愿人人都以为自己可以和幽冀燕山卫的副统领平分秋色,越国公或者可以容得下爱婿有个关系暧昧的红颜知己,但是如果自己的才智武功威胁到海陵郡主的地位,那么就是师冥相护,也不可能逃过一死。含笑回眸望了师冥一眼,秋素华再度扬声道:「这一阵妾身取胜,不知道西门统领可有异议?」
西门凛心思深沉,虽然看出来秋素华取胜的异常之处,可是却不肯在这上面计较,别说他不屑和一个女子争辩,就是值得相争,也不必用凌冲的性命交换,正欲开口认输,然后撺掇杨宁出战,耳边却响起一个清朗冰寒的声音道:「既然已经胜了,还不下去,下一阵由我出战,不知道谁有胆量上来挑战呢?」
话音未落,众人眼中淡淡青影在江水之上一掠而过,停驻在浮台之上,杨宁看也不看昏倒在地的凌冲和站在浮台之上的秋素华一眼,负手而立,虽然神色淡漠,但是凤目顾盼之间,却露出睥睨天下的英姿,原本的杨宁,虽然已经威慑全场,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藏鞘的名剑,但是此刻的他,却更像是出鞘的纯均,耀眼明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