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见龙在田 第六章 绝杀令出
就在杨宁即将出剑的一瞬,耳边却传来凌冲的呼喊声道:「子静公子,西门统领,你们不可自相残杀,强敌还未驱退,若是你们动起手来,岂不是亲痛仇快。」听到熟悉的语声,西门凛和杨宁都是神色一动,目光落到了幽冀楼船之上,只见凌冲立在船头,身躯摇摇欲坠,头发衣衫都是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苏醒过来,声音中气不足,眉宇间疲惫之色极浓。而在他身边,那两个苦战到手足皆软的少年也是颜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凌冲,显然是他们见事不妙,强行救醒了凌冲,想必是希望凌冲能够劝解两人,却不知道根本毫无用处。凌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两个少年也是含糊其辞,但是眼看西门凛和杨宁对峙的模样,凌冲当真是心如火焚,他厉声道:「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子静公子,这些日子统领大人对你如何,你应该清楚,统领,子静公子替我幽冀上阵出战,更是耗费心力,救了志恒性命,虽然尚无名分,但是凌某也当他是朋友手足,你若是得罪了他,便应该当众致歉,怎能自毁长城,和他为难。你们有什么恩恩怨怨,也要等到日后结算,怎能在这里厮杀起来,这不是让江东的朋友看了笑话么?」
听到凌冲的劝解,杨宁紧握剑柄,恨不得一剑杀了西门凛,可是不知怎么原本轻巧的宝剑却变得如此沉重,而和西门凛相识以来的情景却一幕幕在脑海里面映射出来,今日之前,亲切、温和,谆谆教诲,一个长辈对师门晚辈应该有的态度他全部都有,纵然是虚情假意,可是那丝丝缕缕的温情却令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如饮醇酒。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复返了,杨宁清晰地感受到,从西门凛眼中,再也看不见一丝温情,剩下的只有彻骨的冰寒和赤裸裸的杀机。
西门凛静静地看着杨宁铁青的脸色,心知原本七分真心,三分刻意营造出来的叔侄情深,已经成了泡影,想必在这个少年心目中,自己已经成了最可恨的仇人了,不知怎么,明明这是必然的结局,但是西门凛心中仍然有些怅惘,如果杨宁方才无色庵主剑下,或者会好些吧,至少自己不必面对他的愤怒和控诉。不过西门凛却也觉得有些不安,因为原本应该十分遗憾的他,竟然从心底生出一丝欣喜,一丝安慰来,莫非自己竟然愿意见到这样的结局么,这怎么可能,杨宁对於世子殿下来说,是最危险的敌人,自己怎会对他的脱险感觉到高兴呢?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杨宁不会发觉自己的真正目的,虽然到现在为止,杨宁逃生的希望还是不大,但是为了预防万一,即使让杨宁对自己万分痛恨,也不能让他怀疑到自己真正的用心。
想到此处,西门凛突然笑了,顺着凌冲的劝解,好整以暇地道:「子静何必这么生气呢?本座不过是和你开几句玩笑罢了,虽然有些对你不起,但是这也是本座无可奈何之下的举措,无色庵主剑术高明,即使我们两人联手,也是有败无胜,所以本座只得牺牲了你的安危,以你为饵,诱惑无色庵主对你全力出手,本座才有得手的机会,虽然事与愿违,差点让本座送了性命,不过终究是你我取胜了,子静若是记恨此事,本座就向你赔个不是,还请子静看在同门情分,不要和本座计较吧。」
西门凛说话之时笑容可掬,但是这些日子杨宁已经见惯了的亲切笑容,此刻却彷佛变成了魔鬼一般的狰狞,怎么可以,在做出这样卑鄙的行径之后,在双方已经恩断义绝的情形下说出这样的话语,杨宁只觉得一颗心都刺痛起来,莫非这些日子自己依恋孺慕的竟是这样一个小人么?
还未等杨宁怒斥出声,西门凛却已经扬声笑道:「师侯,如今胜负已定,剩下来的只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师侯也应该放我等通行了吧?」迳
师冥微微冷笑,无色庵主身负必死之伤,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打击,事实上,他还很是欢喜见到这样的结局,无色庵主是翠湖高手,又有着一身惊世骇俗的剑法,如果成为敌人,那就太可怕了,纵然是有居重作为中间人,师冥也不会放心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只可惜无色庵主没有在临死之前杀了杨宁,如今势必要自己或者西门凛亲自动手了。对於西门凛的所作所为,他只觉得心寒,将一个少年的信任生生摧毁,就是自己这样自认心狠手辣的人,也未必能够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吧?虽然失败的结局让这件事情多半成了笑柄,可是师冥还是对西门凛更添了几分忌惮,所以他原本不准备插手,最好西门凛和杨宁拚个两败俱伤才好,想不到西门凛却不让他在一边看戏,这下子他不插手都不行了,罢了,现在如何杀死杨宁才是排在第一位的要务。
挥手作了一个手势,师冥淡淡一笑,道:「哪里是胜负已定,方才不过是第九阵,只不过这一阵出了格,西门统领竟然中途插手,虽然以一对二并不违反事先的约定,但是西门统领这样做也未免有失公平,只是这些细枝末节本侯就不和统领计较了,还是请两位准备这最后一阵吧,我这四个护卫练就一套联手阵势,原本他们是四个人,不方便上场的,不过既然西门统领和子静公子双剑合璧,那么和他们四个人一战也是符合约定的了。」
随着师冥的话语,原本守护在他身边的四个青衣鬼面的侍卫开始移动身形,似乎真有出手的打算。
西门凛眉峰一扬,心道,师冥倒是好算计,这哪里是四对二,分明是让我和那四个侍卫联手杀了子静,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不过想必也只能说说而已,子静就是再天真,也不会接受这个挑战的。
果然杨宁闻言冷冷一笑,看也不看西门凛一眼,纯钧指向师冥道:「江东和幽冀的纷争原本不关在下一个阶下之囚的事情,只不过在下看你们不顺眼,这才插手了几阵,虽然你们谁胜谁负都无妨,可是我既然参与了此事,就不能让你胡搅蛮缠,刚才西门凛和我联手之时,已经说明是第十阵,你没有当时否认,就应该认账,现在输得是你们,还不如约放行,否则我也不和你多说,干脆就杀出一条血路去,却不知道有谁敢阻拦我的去路。」
师冥虽然知道杨宁不会接受挑战,但是见他言语间依旧维护西门凛,不由出言试探道:「子静公子,你既然知道身为阶下之囚,又何必多管闲事,西门凛恩将仇报,这样的事情本侯看在眼里也觉义愤填膺,不如子静公子反戈一击,杀了西门凛如何,若是如此,本侯必定向越国公引荐子静公子,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岂不胜过沦落江湖,风尘蹉跎。」
杨宁神色一寒,冷冷瞧了师冥一眼,道:「西门凛恩将仇报,陷害同门,自然要死,我自会处置於他,还不需你多嘴,你到底肯不肯放行,如果不肯,就让我先送你上了黄泉路,也免得你在这里多嘴多舌。」说罢身形一晃,就要出手,但是还未离开浮台,却已经给西门凛拦住了去路。
西门凛神色古怪地问道:「子静,你为何还要相助於我?凌副统领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些日子我对你厚待不过是想要利用你罢了,并没有一分真心。」
杨宁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现在我只想将你碎屍万段,怎会相助於你,只是志恒是我亲手救回来的,凌副统领也是好汉子,我总要护得他们周全,你放心,等我杀了这些拦路之人后,就来杀你,杀了你之后,我还要去问问罗承玉,恩将仇报,牺牲同门,这样的人竟然是他的手下,看来他这世子也当的不怎么样么,不如让给我做算了。」
这番话杨宁说来已经是带了几分心机,他虽然单纯,却也知道武道宗弟子彼此之间或有不合,但是这等陷害同门的行径却是门规不容,所以西门凛的举动令他痛恨不已之余,也生出了一些疑心。西门凛当真只是要得到偷袭无色庵主的机会么,当时的情形两人若是真的联手对敌,还是有三分胜算的,西门凛的举动表面上合乎一个手握重权,麾下高手如云的燕山卫统领的行止,但对一个武道宗弟子来说却是太不可思议了。是否西门凛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想要替罗承玉斩草除根?或者这根本就是罗承玉的意思,自己已经露出武道宗弟子的身份,难道他们真的想不到我究竟是何人么?这样的疑问,让杨宁故意添上了最后一句话,话一出口,他就紧紧盯着西门凛的眼睛,希望看出一些端倪。
可是西门凛闻言却只是神色黯然地道:「子静若要问罪,一切罪责,本座一身担之,此事和世子殿下无关,而且殿下若是知道,多半还会斥责降罪,不过子静也要慎言,殿下别说毫无过失,纵然有些不妥,也还是幽冀唯一的继承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子静公子一个外人觊觎世子之位。」说话之间,眉宇间更是露出忿怒容忍之色,好像是看到自己的子侄胡说八道的模样。
杨宁心中却松快了许多,这件事情或许真的和自己的身世无关吧,但是一缕更深的讥诮却在眉宇间显露出来,是啊,自己不过是个外人,有何理由去幽冀呢,难道真的去夺回那个本该属於自己,却被娘亲给了罗承玉的世子之位么?罢了,等到自己相助他们脱险之后,就和青萍一起离开吧,再也不理幽冀的任何变故。想到此处,杨宁只觉得就连对西门凛的恨意都渐渐淡了,愣愣瞥了西门凛一眼,他有些不耐烦地道:「闪开,别拦着我,莫非你真想和我为敌么?若是真的,我就将你也杀了,免得在这里碍手碍脚。」
西门凛微微一笑,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全无笑意,原本阻拦杨宁提出那个问题,不过是因为杨宁还肯相助自己,即使以他的铁石心肠,也不免触动了心灵深处的那一块柔软所在,如果杨宁的回答不是如此的话,或者他可能会改变原来的决定也不一定。但是杨宁的最后一句话却如同冰水浇头一般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就是自己想要放手也来不及了。从容让开身形,他转身瞧向师冥,朗声笑道:「好啊,我不阻拦你,不如就让我们叔侄最后一次联手,将眼前这些乌合之众一举荡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