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雨提醒道:“此次皇上削藩决心极大,百川兄如此做等若公然抗旨,只怕苏州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蓝若海毫不在乎地道,“不过一座宅子,几个仆人罢了。回头我送一封书信回去遣散了他们,留一座空宅子,他陈曦愿意要就给他拿去。有人的的地方才是家,现在我儿女在旁,走到何处不是家呢?”他刻意强调了“女”字,显然已把朱清筱视作亲生女儿。
徐秋雨拱手笑道:“百川兄豪气干云,小弟佩服。
蓝桥亦拍了拍朱清筱柔弱无骨的香肩,安慰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子,再有谁敢欺负你,得先过我这一关。”他本以为朱清筱能好受一些,不想她却哭得更厉害了,问她缘由却又不答,闹得蓝桥一头雾水。
徐秋雨放下棋子,问蓝若海道:“不知百川兄下一步何去何从呢?”
“削藩这才刚刚开始。”蓝若海道,“我想先去青州走一趟,看看形势如何发展,再做下一步决定。”
“去青州找正元兄吗?”徐秋雨眯起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似是想起一事,悠悠笑道:“记得当初,百川兄和正元兄有约,说……”
“不可说,不可说也。”蓝若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徐秋雨恍然看向蓝桥,又朝蓝若海递了一个询问的眼色,见蓝若海含笑点头,露出会意的微笑。
蓝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朱清筱也拭去了眼泪,嗔道:“姨夫和徐叔叔打什么哑谜呢?人家听不懂哩。”
“还叫姨夫作甚?该叫干爹才是。”徐秋雨打着哈哈道,“两年不见,小郡主也出落成个小美人儿了,百川兄得女如此,怎能不老怀大慰?”
朱清筱毕竟才十四岁,听了这话立时羞得面红耳赤,拉着蓝桥往船尾溜去。路过那瘦弱少年时她娇声道:“蓝枫哥,你也跟我过来。”
那少年蓝枫是蓝若海的小儿子,也是蓝桥的弟弟,闻言笑道:“江陵郡主有命,小子怎敢不从?”
蓝若海见几个孩子走开,长途一口气,皱眉道:“皇上大力削藩,弄至天下藩王人心惶惶,如今又闹出湘王自焚的惨剧,再这么下去只怕会难以收场。我想上书劝谏皇上暂缓削藩,不知安邦你怎么看?”
徐秋雨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不缓不慢地先把棋子收好,然后才肃容道:“恕我不敢苟同。”
蓝若海稍稍一怔道:“愿闻其详。”
“削减藩王,把权力收回中央,这是历朝历代的大势所趋,非你我之力能止也。”徐秋雨侃侃而谈道:“汉高祖封大小藩国甚众,汉武帝削藩集权,方有令四海臣服的强汉政权。”
蓝若海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汉武削藩之时,前有文景之治,可谓民富国强,四海靖平。然如今天下初定,人心不稳,且藩王多为皇上的叔父,若贸然削藩,极易使天下重现动乱。”
“百川兄此言差矣,皇权传承岂有一帆风顺?像当年太子朱标骤然薨逝,若非先帝力排众议坚持传位皇上,天下立生动乱。”徐秋雨叹道,“诸王坐镇四方,手握兵权,久必生变,想当年西晋的八王之乱,亦是由此而起。”
“当今圣上怎可与晋惠帝相比?马皇后亦非贾南风。”蓝若海沉声道,“先帝暮年处置了不少功臣名将,除魏国公徐达外可谓无一善终。 五年前蓝玉案发,更是有人发出了‘蓝玉之后再无名将’的喟叹。我大明若无燕王宁王等深谙战场的藩王坐镇北疆,他日蒙古鞑子卷土重来,又有何人可堪重任?”
徐秋雨哂道:“蒙古太师鬼力赤刚刚杀死了大汗额勒伯克,改立坤帖木儿为大汗,此时巩固势力尚且不及,岂有南顾之心?”
“听说鬼力赤号称蒙古第一高手,野心极大,一旦让他稳定住局面,早晚必成大患。”蓝若海不欲与他激辩,微一停顿,话锋一转道:“若他真敢南犯,我倒真想领教领教。”
徐秋雨抚髯笑道:“百川兄手痒哩。”
蓝若海感慨地道:“想当年我们跟随大帅远征捕鱼儿海,是何等的畅快?那真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他仿佛是忆起了当年的壮怀激荡,起身负手站到船头。
徐秋雨油然道:“当时除了百川兄,还有正元兄和一明兄,咱们四个号称‘军中四杰’,无往不胜。”提起昔年旧事,二人皆是一阵喟叹。
蓝若海缅怀地道:“自洪武二十二年一别,咱们四个已十年没聚齐过啦。”
“是啊,十年……日子过得好快,多少沧海桑田,多少物是人非……”徐秋雨喃喃自语着,忽然也跳上了船头,迎着江风大声道:“往事不可追忆,百川兄请自珍重,小弟去也!”
说罢他如同脚底生风,打着转飞出了船头,在空中摆了个大鹏展翅的舒展体态,翩翩然落往四丈开外的江岸。
“好俊的轻功。”蓝若海长笑道,“安邦也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