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时剧震,蓝桥被枪上传来的真气震得气血翻涌,难受的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盛庸的功力之深,似已直逼九天风云榜的级数,但以这种程度的枪法武功,为何他过去却从未听说有这号人物?
看来无论是江湖、民间还是朝野军方,藏龙卧虎的高人都比比皆是。
但蓝桥岂是轻易服软的人?当第三通鼓响过,他纵马再攻,使出望海潮剑法中的激流式,将真气汇集到流光剑上,趁盛庸枪尖扫来的瞬间猛力一击,真气如惊涛海浪般袭向对手的长枪。
盛庸亦是一惊,显然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能迸发出不逊於自己的气劲,他的长枪尚来不及收势,就见蓝桥蓦地飞离马背,人剑合一地又往他眉心刺来。
这是蓝桥临场发挥的独特战法,为的就是在二马交错的瞬间利用剑法出招快的优势,能多攻出几招。
此乃一招“漩流式”,流光剑的剑刃如削苹果般精巧地剜出一个小圆弧,好似要把盛庸的面具挑下来。
盛庸知道长枪来不及救近身之险,索性伸出两根手指,於面前一寸处险之又险地夹住蓝桥的流光剑,同时长枪猛扫,攻向蓝桥下盘。
蓝桥哈哈一笑,一脚踢在盛庸的枪尖上,趁二人真气激撞的同时撤剑飞退,又落回到已错开数丈的马背上。
二人战至此刻,虽才不过三个回合,却都已使出浑身解数,其中惊险之处,非亲临其境难以体会。
蓝桥虽然尚未露出败象,风月明却看得眉头紧锁,沉声道:“这个盛庸大不简单,他的枪法非常厉害,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风夜菱深悉哥哥的厉害,立时更为蓝桥担心起来。
却见两军阵前,蓝桥和盛庸两骑反覆交错攻杀,眨眼间又战了三十回合。
蓝桥的流光剑虽不足四尺长,却可利用战马的变向,以及灵动的身法弥补缺陷,他时不时地飞离马背,每一回合都能趁机攻出两到三招。
盛庸在逐渐熟悉蓝桥的战法之后,也找到了应对之策。他的长枪从不全力进击,每次都留下两三分的余地,以应对蓝桥快速的变招。他的功力深不可测,枪法亦在纯熟中充满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各种变化。
如果说蓝桥的剑法似海潮似风暴,那盛庸的枪就像是在深渊里不住搅动的潜龙,二人交战处时而怒涛狂啸,时而龙游九天,只把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再没有谁能断言此战的胜负。
双方将士初时还不忘呐喊助威,到后来早已喊哑了嗓子,使几十万人环绕的决战场变得静寂无声。
朱棣一把推开击鼓的小校,拿起鼓槌亲自擂鼓,燕军的士气立时又高涨起来。
待二人战至八十回合,蓝桥见盛庸的枪法仍没有丝毫乱象,不禁心中感叹,此人若单论功力之深厚,只怕比当年的蓝若海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蓝桥的真气主要来自天地灵气的补充,以橐龠之法随用随取,几乎可以说是“取之不竭”。但他终究也是肉体凡胎,并非成仙成圣,即使真气可以得到补充,但肌肉和精神的疲惫,仍一阵阵袭向他的大脑。
毕竟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又一直在赶路,在这样的高手对决中,如果精神无法集中,那实与自杀无异。
况且他和盛庸已从午后战至黄昏,再这么打下去,谁也不知还会生出什么变数。
朱高煦能否挡住铁铉的援军?穆陵关的平安尚有八万大军,亦不知会驰援何处。
蓝桥决定速战速决。
这是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因为在他和盛庸过去的八十回合中,他已认清自己和对方的功夫只在伯仲之间。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自己真气可以随时补充的优势,等把盛庸的真气消耗殆尽,再战而胜之。
然而盛庸气脉悠长,并且在阵前单挑的情势下,双方每交一招都会因马儿跑开而获得再次回气的时间,这也使得他对盛庸气力的消耗变得十分缓慢。
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求变,蓝桥不确定这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但他决心一试。
“咚!咚!咚!”
鼓声第八十一次响起。
蓝桥盯着盛庸,双目露出决绝的神色,蓦地纵马奔腾,在距离对方九尺远时攻出一剑。
他把全身真气尽数汇聚在流光剑上,流光剑因而亮得刺眼,仿佛被他持在手上的一个小太阳。
盛庸却看得心中发笑。
流光剑不到四尺长,就算加上手臂也不过六七尺,他在九尺之外出招,打空气吗?
盛庸气沉丹田,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猛地刺向蓝桥身下的马儿。只要战马倒下,到时候他要杀要擒,对手还不是只能任由着他摆布?
蓝桥眯起双眼,凌空劈出一剑,却陡然把流光剑脱手甩出。流光剑在半空打了个转,当剑锋再转上来时,正斩向盛庸的面门。
这是他望海潮八式中的“清流式”,流光剑看似脱手掷出,其实却有一条看不见的真气牵引,不虞招式落空。
他直到此时才使出这一招压箱底的绝技,为的就是出其不意。
盛庸早防着他再生变化,见他把流光剑脱手甩出,长枪猛地一扬,横在剑锋之前。
只要挡住这一招,蓝桥没了武器,还拿什么和他打?
然而和发生了无数次的金属撞击声不同,这一次枪剑交击,发出的声响不是“当”,而是“嗤”。
就像烧红了的铁块,猛地置入冷水中一样。
盛庸的长枪被流光剑隔空一划,竟然像豆腐般被斩断成两截,左右断开。
然而他枪杆虽断,真气尚存,流光剑撞在他接续左右断枪的气劲上,发出“嗤”的一声,随即向后弹开。
蓝桥神乎其技地接住弹回来的流光剑,同时心中大叫可惜。他方才付出真元受损的代价,将全身真气注入流光剑,本以为可以一击致命,却不料仅仅是凭借流光剑的锐利斩断了对方的枪杆,终究未能伤到对方分毫。
他的心法是以自身作为橐龠,虚而不屈,动而愈出。然而此刻他一身的真气全都由流光剑泄了出去,天地灵气纵是泉涌补入,也不是一瞬间的事。
二马交错而过,各自朝对方的阵前冲去。
盛庸手持断枪,忽然反手一挥,将两支断枪朝蓝桥的左右后心掷去,目睹一切的蓝枫不禁失声疾呼:“小心身后!”
其实蓝桥早听到断枪飞来的破风之声,但苦於真气尚未恢复,即使挥剑抵挡,也必然会被盛庸断枪上附带的内力重创。
他事到临头忽然灵机一动,左右袍袖一挥,藏在袖中的那两柄匕首激射而出,堪堪挡住飞来的断枪,随即双双被击落在地。
单看那两柄被撞得扭曲变形的匕首,就知道这两杆断枪若打在人身上,会有怎样惊人的威力。
断枪因碰到匕首失了准头,从蓝桥的两鬓旁闪电般掠过,把所有希望蓝桥获胜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风夜菱死死掐住夏霜的手臂,把她的肉都掐白了,而后者直到断枪落地才意识到疼,“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小麻雀不知何时也来到风夜菱身旁观战,此时见蓝桥借以救命的两把匕首正是在大鹿岛时曾借给她的,心中亦是感慨良多。
朱棣见战机已至,高呼一声“杀”,燕军战士们立时催马而出,骑兵向两侧展开成一个“雁翅阵”。朱能在左丘福在右,朱棣自领中军,大军形如苍鹰展翅,以最方便冲锋的姿态潮水一般向南军攻去。
这雁翅阵可把骑兵的冲击力和机动性优势发挥到极致,尤其善在开阔的地形作战。寻常军队若正面迎击,极易一触即溃,若向后退,则逃不脱两翼的骑兵合拢包抄。
盛庸纵马奔回己阵,知道今日一战已失了先机,一边命陈晖部与何福部交叉掩护,一边命后队变前队,大军有条不紊地徐徐向东撤退。
败而不乱,盛庸虽在山城一战吃了小亏,却因退而有序,基本无损大局,尽显名将之风。
朱棣带人追了一阵,见天色已晚,知道再占不到什么便宜,又怕遇到埋伏,便不再追,命大军在山城下的缓坡上安营扎寨。
不久后朱高煦也率领朵颜三卫赶来会合,说成功挡住铁铉,后者见没有机会,已撤兵回了济南,众人听后自又是一番欢喜。
当晚,风月明在山城设宴,款待远道来援的燕王和其手下的高阶将领。
山城备战已有数年,食物储备极为丰富,除了缺少新鲜的瓜果蔬菜,各类腌菜、熏肉、腊肠、菜干和香料应有尽有,各式藏酒也多达数千坛。
众人边吃边喝边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与庆幸,朱棣丝毫没有帝王架子,与东道主风月明谈笑风生,庆贺共同挫败盛庸的进犯。
其中聊得最多的,自还是盛赞蓝桥方才那一战。
“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妹夫。”朱棣呵呵笑着,将杯中的青菱酒一饮而尽,“今天他给我军挣了颜面,说他是一战成名也毫不为过。”
山城藏酒虽多,由风夜菱亲手酿造的青菱酒却只有十几坛,自是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够资格享用。
蓝桥笑着拍了拍风月明,道:“有好妹夫的前提是先有个好妹妹,山城的事我都听他们说了,多亏菱儿作战勇猛,你们才能撑到援军赶来。”
风夜菱被他直言夸赞,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施妙儿则白他一眼道:“那你还不好好想想,等下要怎么犒赏大姐头?”
蓝桥一脸坏笑地凑到风夜菱耳边道:“晚上让为夫侍弄菱儿沐浴如何?”
风夜菱腾地一下红了脸,忙推开道:“才不要,夫君今天也累坏了吧,要不咱们……”
她见朱高煦蹑手蹑脚,支着耳朵沿墙根过来,连忙止住话头,狠狠瞪了蓝桥一眼,转和白沁说话去了。
朱高煦悠然踱到蓝桥身边,先呷了一口酒道:“我就佩服你这一点,家花野花都两采不误。”
蓝桥知他误会自己昨晚已采了花语夕这朵“野花”,忙警惕地看了风夜菱一眼,见她没有留意自己这边,闷哼一声道:“别瞎说。”
“知道知道,保证不让嫂子听到一点风声。”朱高煦故作正经地伸出一只手掌,装模作样似要发誓,旋又没正经地问道:“怎么样?春心散的滋味如何?花大家的柔情有否让你终生难忘?”
蓝桥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没有“采花”,因为那只会引朱高煦嘲笑,便含混不清地道:“明知故问,你不是在家里试过吗?”
“那是相当的有效!”朱高煦得意地道:“虽说后来被父王揍了,但那时府里发生的事,我过了这么多年都还记得清楚。听说这药还是花大家亲自研制的配方,她最后落到你老兄手里,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蓝桥怕他追问自己和花语夕的事,忙装作感兴趣地追问道:“你府里当时发生什么了?”
“嗨,我当时不是把春心散下到婢女的茶水里嘛,后来府上的近百名婢女就全都……”朱高煦怕别人读出他说的话,以手掩唇道:“她们有人到我跟前搔首弄姿,有人大白天忍不住去找她们相好的,也有人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好意思出门,总之什么样奇怪的反应都有,可有趣了。”
“后来呢?”蓝桥又问,“要是有人找不到相好的对象排解,那该怎么办?”
“没相好的就只能自己苦熬了呗。”朱高煦笑道,“你可能不知道,这春心散最特别的地方就在於,它无法可解,无论你服药还是喝凉茶什么的,都解不掉,且药性还会越来越强,到最后甚至神志迷糊,直到十二个时辰以后,才逐步缓解。”
“十二个时辰?”蓝桥心中一惊道:“此话当真?”
“我骗你干嘛?”朱高煦不无得意地道,“当时有几个丫鬟怕自己犯迷糊做出什么丢人的丑事,还让我把她们绑在房间里,直到药性散了才放出来,我算着时辰的。”
“那……”蓝桥想起仍被关在朱棣营中的花语夕, 心中更加焦急,暗道她早上说已没什么事,莫不是撒谎骗他哄他安心的吧?
他这番心思不便明说,却越想越是不安。临走时他见花语夕被关进站笼,若是药性未解,那岂不……
蓝桥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他要立刻去找花语夕。若从她服下春心散时算起,还有两个多时辰才满十二时辰。
他同朱高煦告罪一声,把风夜菱拉到一旁无人处道:“我今晚可能无法陪你了,我想……”
“是为了花语夕吧?”风夜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掩住蓝桥的嘴,“我都听他们说了,说你智擒花语夕,又让她弃暗投明给燕王指路,这才有了后来的偷袭济阳。”
蓝桥细察风夜菱的神色,见她似乎并不知道春心散的事,暗暗松了口气。
“你……你不会生气吧?”他试探地问。
风夜菱在他肩上轻锤了一拳,笑骂道:“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吗?把我当善妒婆了?”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和她之间真没什么。”蓝桥见风夜菱的目光有一丝狡黠,想要解释,又怕越描越黑,不禁懊悔没有早些把花语夕身份的秘密告诉她。
风夜菱敛起笑容,伸手抚了抚蓝桥的面颊,一脸正色却柔声地道:“去带她回来吧,到时我和她谈谈。”
蓝桥又仔细盯她看了良久,确认她不是说反话后,便摸了摸她的头,从风月明设宴的小楼里出来,牵了匹战马下山。
时间紧迫,就算还有误会,也只能等回来再向她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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