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侯一灿说谎,演唱会隔天他就失踪了,贺钧棠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劝他进医院治疗,没想到隔天竟会从锺秘书那里收到一个牛皮纸袋。
纸袋里面有信,以及侯一灿的手机。
锺秘书说,侯一灿搭上当天清晨飞往加拿大的班机。
信里面,侯一灿交代,叶梓亮会不时给他传简讯,请贺钧棠帮忙回。
侯一灿还让他说谎,说等叶梓亮发现他不在台湾时,转告她侯一灿出国旅行了,三、五个月或者更久一点,再告诉叶梓亮,他在一个好地方偶见喜欢的女生,决定长期定居。
很烂的谎言,叶梓亮不再是十五岁的无知少女,她独立、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到时她想参加侯一灿的婚礼,他要怎么导演一场假婚礼?
他不愿意帮这种忙,所以叶梓亮每封LINE得到的都是已读不回。
为了找到侯一灿,贺钧棠打过无数通越洋电话。
但侯一灿的父母说他没有回家;侯一灿的朋友说他没和自己联络。侯一灿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被贺钧棠骚扰过一通,还是找不到他的下落。
贺钧棠急,家人更急,他们打遍加拿大医院的电话,想查出侯一灿有没有就医的纪录,结论是并没有。
侯一灿打定主意,结束生命了,对吗?
贺钧棠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十几年都安然度过了,只要控制得当,侯一灿可以继续这样的生活。
但……如果亮亮是他自我放弃的理由,那么……退出吗?放手吗?亮亮和阿灿,他只能选择一个?非要熄了身后的灯,才能看见前方的光,非要封了身后的路,才能找到前方的路?
可是,怎么放手?他又不是博爱的男人能够轻易心动,他在人生道路上独行三十几年才遇见一方明亮,现在……必须失去了吗?必须放手他的小太阳,让她去为阿灿照亮前方?
像是有人拿刀戳着他的心脏,像是有人伸手扭搅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痛得厉害,却不敢出声大喊。他既彷徨又愤怒,他既心慌又无助,满肚子的情绪无处发泄,事事计划、样样笃定的贺钧棠,成了无头苍蝇。
环视侯一灿的房子,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也许衣橱里少了几件衣服吧,叶梓亮要是进门,大概会真的相信他只是去旅行,相信不久的未来,他会回到台湾和他们相聚。
但认识侯一灿多年,贺钧棠确定侯一灿是玩真的,他再不会回来了。
走到墙边的大地图前方,上面钉了很多图钉,这些年侯一灿的足迹走遍全世界,亚洲、美洲、欧洲、非洲、南极、北极……每到过一个地方,他会在上面钉上拍照。
这张地图,赢得叶梓亮满满的羡慕,却也掩盖了他几次不告而别的失踪事实。
手指轻点侯一灿到过的每个地方,目前他只能确定,侯一灿的机票确实是飞往加拿大,但是加拿大的哪里?不回家、不找朋友,他能去哪里?
侯一灿的手机铃响,是叶梓亮的来电,贺钧棠深吸了三口气才按下通话键。
「哈,我就知道你在家,快开门吧,我在外面!」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天清气朗、万里无云,几句话就把电话这头的阴霾驱逐殆尽,这就是亮亮魔法,谁也无法抵抗的魔力。
目光转向大门,眉心紧蹙,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必须面对……唉,说什么谎言?怎么说谎呢?
走到门边、打开大门,叶梓亮抬眼,发现……「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回答,伸手把她拉进屋里,在门叩一声关上时,贺钧棠将她抱进怀里。贺钧棠抱得很紧,他把头埋在叶梓亮颈间,身子微微地抖着,突兀的动作让叶梓亮诧异。
她没急着追问发生什么事,只是任由他圈住自己,她伸手抚着他的背,一下顺过一下。
心头微呛,她知道有事情发生了,而且事情不小,否则笃定自若、宛如天神的男人,不会变成这样。
他抱着她很久,不愿意放手,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放……就真的……要放了。他舍不得,他不甘心,他不乐意,千万个挣扎在心底,可到最后,他只能怨恨自己。
他终於松手,在放开她那刻,叶梓亮心头微微抽痛,原因不明,就是……痛着。
叶梓亮没有说话,贺钧棠却感到被人看穿似的狼狈,他欲盖弥彰地一连串问:「你渴吗?热吗?诺诺呢?诺诺在哪里?有人陪他吗?怎么突然来了?」
於是叶梓亮明白,贺钧棠乱了方寸。
抬起头,对上他低垂的双眼,叶梓亮给他一个耀眼笑容,一个一个问题慢慢回答。「我不渴、不热,诺诺在家里,有陈阿姨陪他。我把姊姊和苏大哥旅游的照片藏在阿灿这里,我答应爸爸,下次回家带给他们看。」
她耐心的回答和反应,让贺钧棠明白,自己表现得太过。
叶梓亮也明白了他的明白,把手塞进他的掌心,她的口气无比温暖。「别担心,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点点头,深吸气,苦笑,他是真的乱了。
牵起叶梓亮走到沙发边,他说:「坐下吧,我有事告诉你。」
叶梓亮坐定,侧过脸望着他,但手心不愿意从他的掌中离开。是预感?不知道,她就是觉得他要讲的事不会好听,收拢五指,她握得他更紧。
「亮亮,接下来我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和你有关。」
也和……阿灿有关,对吧?望着神情凝重的贺钧棠,这一刻,她有想逃的慾望。
「阿灿的爸爸妈妈在十岁那年,举家移民加拿大。」
「我知道,阿灿自愿留下来照顾祖母,所以他没去。」
傻瓜,他不是自愿留下来照顾祖母,而是舍不得一起长大的小太阳,舍不得需要他悉心维护的亮亮。
阿灿常说,那段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光阴,他以为快乐会绵绵不绝,幸福会接在快乐后面,最后他将牵着亮亮的手走过红毯,成为一辈子相守的两个人。
「对,侯爷爷不在了,阿灿的爸妈不放心侯奶奶一个人在台湾。」贺钧棠说。
「我记得那时候放学,阿灿常请我们吃香肠、喝波霸奶茶,芬多精常偷偷告诉我,长大后她要嫁给阿灿。」
叶梓亮笑开眉,不只芬多精、阿玫,连她都想嫁给阿灿,他又高又帅、又会打篮球,是学校里的白马王子,和他一比,小谢根本排不上号,谁晓得长大后小谢的女人缘是阿灿的几百倍。
贺钧棠微微一笑,继续说:「每年暑假,阿灿会飞到加拿大和家人度假。」
叶梓亮点点头,阿灿厉害,十岁就会自己搭飞机、过海关,而他们这群朋友最期待阿灿从加拿大给他们带很多礼物回来。
「我和阿灿不同,我是在加拿大出生的,我的父亲是母亲的第二任丈夫,他是台湾人,父亲坚持教我华语,哥哥、姊姊也跟着我学。我们住的地方华人很少,所以我很快就和阿灿变成好朋友,我教他英文、他教我下棋,他和奶奶住在一起,学会很多老人家的东西,比方做馒头,我的厨艺有一大半是他教的。」
「对,阿灿告诉过我,他在加拿大的暑假都跟着你混。」
他们去爬山、划船、游泳,整个下午都泡在图书馆里,听得她羡慕不已,阿灿说等她长大能自己出国了,就带她一起去。
她一直记得这个约定。
有一年,不是暑假也不是寒假,阿灿却去了加拿大,奇怪的是他竟在那里停留了大半年。
再度出现时,阿灿暴瘦得吓人。
那天,在学校教室顶楼她追问原因,阿灿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她痛哭。
贺钧棠说:「我们住的小区里有个小霸王,人人都躲着他,但阿灿血气方刚,每次看见他都要起争执。我在学校的功课很好,经常参加各种比赛,还算出风头,后来,听说小霸王喜欢的女生喜欢我……总之,为这件事,他老是来挑衅我。我不理他,因为冷漠才是最大的惩罚,但阿灿常会为这种事恼火。有一次,他和阿灿又遇上了,两人一言不合居然在半路上打架,两个人满身是血,连警察都引来了。两个孩子都带伤又未成年,训斥一顿后,警察不再为难他们,只是……五个月后,阿灿病发了,医生检查出来是爱滋病,一路追踪才晓得小霸王是爱滋病带原者。」
阿灿竟然得到爱滋病?!那么健康的一个人,他上健身房、他打篮球,他是阳光美少男……
突然间,所有的事情全都串起来了……
第一次投奔,她好玩地拿起他的刮胡刀,阿灿气得不许她进自己的厕所,之后每次投靠,他把私人物品全锁进房间,他不许她用他的杯子、手巾、牙刷,他防她防得像贼一般,她却神经大条地以为他有严重洁癖。
原来……他只是想铲除所有传染途径。
「那次发病的原因是隐球性脑膜炎,阿灿在医院里足足躺四个月,病情控制住后他坚持回台湾,侯爸、侯妈不同意,他经过一阵激烈的抗争才让他们低头。没有人知道阿灿为什么非要回台湾不可,但是我知道……」
「因为侯奶奶。」叶梓亮接话。
贺钧棠失笑,这么迷糊啊,要是没人照顾,她真会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他搭上叶梓亮的肩膀,认真问:「对,阿灿和侯奶奶的感情很好,但侯奶奶在十六岁那年就过世了,为什么他不回到有亲人的地方?」
贺钧棠认真的眼睛让答案隐约浮上,「因为……」
「因为他爱你。阿灿非常爱亮亮,从很小的时候就爱上,我记得十二岁的时候,他告诉我长大后他要娶亮亮,要养一个像亮亮那么可爱的女儿。」
少年的初恋,单纯、美好,他腼腆地吐露心声,他不断在自己面前形容心目中的亮亮……
於是,在很多年以前,他就认识台湾这颗温暖的小太阳。
叶梓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猜测的答案成真,她连反应都变得困难。
「你说过,在很多年以前,你以为他会是你的初恋,但他老把你推开,还告诉你,他只喜欢男人,对不对?」
「对。」她明白阿灿推开自己的理由了。
「明明过世那天,你哭着告诉他,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是死亡。所以他发病,不敢让你知道。但是他其名其妙的消失也让你深感恐惧,他不和你联络,连一封mail都不给,你以为他出意外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你哭得不能自己,阿灿说他永远不会忘记你脸上的惊惶,阿灿说喜欢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让你免於恐惧,是他喜欢你的方式。他不确定自己可以活多久,他深信早晚会从你的生命中消失,所以他爱你,却要拒绝你。那年,风强雨大,台风肆虐北台湾,你冒着风雨跑到阿灿家里,你哭着告诉阿灿,要当他女朋友、要和他同居。阿灿却告诉你,他有了喜欢的男人,你哭得凄惨无比,觉得全世界都不要你,连对你最好的阿灿也被男人掠夺。他送你回家后打电话给我,他喝了一夜的酒,不断重复说着他想不顾一切和你同居,想自私自利当你的男朋友,你哭惨了,阿灿也哭惨了。二十岁那年,侯一灿第三次发病,这次他很谨慎,一发现不对立刻飞回加重大,但对你而言,他还是无故失踪三个月。」
「回到台湾,你们几个好友聚餐,你不顾一切向他告白说你喜欢他,不想和他分开,就算他是同性恋也没关系,你害怕他突然消失,可不可以请他下次带着你一起消失,那天晚上,他又喝了一晚上的酒,只不过这次我在他身旁。」
「那时他大学还没毕业,我就拉着他一起创业,从那之后他就是我不能卸下的责任。三次发病,阿灿对自己病况不乐观。他对我说你只是把他当成另一个明明,你太依赖他,无法失去被关爱照顾的感觉,他说你并不真正懂得爱情,他找很多的借口,逼着自己对你心硬,他心硬却也心痛,这一路上,是我陪着他,磕磕撞撞走过来的。」
「从那年之后,他每年都出国两到三趟、走遍五大洲,公司里的人都以为他热爱旅行,但……知道吗?亮亮,阿灿只是想让你习惯他的失踪。」
描述着过往,贺钧棠比谁都心痛,对着心爱女子说着另一个男人对她的爱情,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晓得……痛!痛到连呼救都没有力气。
叶梓亮大哭,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摔个不停。「你说的……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深爱的女人,有另一个男人爱她十几年?亮亮,我不是傻子。如果不是阿灿第四次发病,如果不是阿灿不愿意治疗,如果不是……」
贺钧棠说了,把那天他与候一灿在办公室里的对话,讲给叶梓亮知道。
他一面说着一面心痛着,他把侯一灿留给自己的牛皮纸袋交给叶梓亮,里面有预备用来安抚叶梓亮的谎言,也有他想死的心意。
失去叶梓亮,侯一灿失去生存斗志。
贺钧棠轻喟,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原点,枉他自诩聪明能干,却在爱情上头当个彻彻底底的傻蛋。真是,笨得厉害……
更愚蠢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明白阿灿的居心与算计——他的亮亮长大了,需要一个好男人牵着她的手,护她走完未来旅程。
他的亮亮对婚姻有憧憬,她想生一对姊妹花、想要家庭和乐。他无法完成她的梦想,於是让路,於是为她物色男人。
自己就是阿灿物色的对象。
多年相处,阿灿太了解他,了解清泠疏离的他一定会被小太阳吸引,会爱上她,把她捧在掌心珍惜。而自我意识比谁都强的他,为什么要照着阿灿的意思去做?为什么要把局面变得这样复杂?贺钧棠苦笑,那是因为……身不由己……
在他听完亮亮所有的故事,在亮亮这个名字不断出现在两人的对话中间,在阿灿向往的表情中,他——已深受吸引。
是的,深受吸引。
一个那么小、受尽委屈,还要活得阳光坚强的女孩;一个脑袋不好,为完成目标,连走路都要背英文单字,即使撞上墙也只会傻笑的女孩;一个分明怕得要死,却在眼泪抆干的同时,马上用笑脸告诉大家「我没事」的勇敢女孩……他,深受吸引。
但他小心翼翼控制心情,小心翼翼地压缩「深受吸引」,他很清楚亮亮在阿灿心底占着怎样的重量,所以他不让自己越雷池一步,不允许自己破坏和阿灿的友谊。
直到诺诺出现,亮亮涉足他的生命。
他的深受吸引一发不可收拾,果真如阿灿预期的,他们相遇、相知、相惜、相爱,他们决定携手共度风雨。
是他的错,他错估了亮亮对阿灿的重要性,他以为阿灿说好就是好,说祝福便是祝福,他相信阿灿可以把爱情变成亲情、友情,他们可以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生活在一起……所以,后悔吗?不,他无法后悔爱上亮亮,可却也……无法不放手亮亮。
他了解亮亮,他知道她有多善良,因为姊姊的爱,她宁愿被母亲厌恨也要坚守秘密。
而今,知道阿灿爱她,知道他正受着怎样的折磨,亮亮绝不会坐视不管,在被阿灿悉心守护多年之后,她必定会义无反顾地用自己未来的几十年去守护阿灿。
他相信亮亮也了解他,所以能预见自己的寂寞哀伤——他的未来再也没有一颗温暖的小太阳。
很长的一段沉默,两人对视,心中波涛汹涌。
贺钧棠终於明白心碎是什么感觉,第一次他觉得未来黯淡无光,他疼痛、他窒息,他深深地恐惧着即将到来的分离。
叶梓亮也不好受,那种失去的痛她曾经历过,不管愿意或不愿意,命运终是会推着她去面对,偏偏她无法怨恨,只能承受。
他们都在被此眼底看见无奈挣扎,他们也都明白必须做出什么选择。
叶梓亮逼迫自己不许泪水溃堤,仰着下巴,她说:「棠棠,对不起。」
她承担不起再一次的死亡,她必须到阿灿身边,必须劝他就医,必须陪着他一直、一直走下去。
「没关系。」贺钧棠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他很清楚,如果她不做这样的选择,她就不是他的亮亮。
伸开手臂,他的笑容惨淡,叶梓亮想也不想地扑进他的怀里,享受最后的温情。
她说不哭的,但他的衬衫胸口染上点点湿意,她说不哭的,但是她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泄露心情。
她说:「这是你要的吗?」他也想把她让出去吗?因为她对他,没有想像中那么重要?
贺钧棠沉痛回答,「这不是我要的,但不选择阿灿,你会愧疚一辈子,这样的亮亮不会快乐、不会闪亮,就算我用尽心力也无法剔除你的遗憾。」
他的回答让叶梓亮哭惨了。
原来她对他不是没有想像中那么重要,而是比想像中更重要,重要到他宁愿自己难受,也不要她遗憾。
紧紧圈住他的腰,她无法说话,只能用泪水来冲刷开不了口的心痛。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但眼睛很热、喉咙很痛,充血的鼻子让她呼吸因难。
叶梓亮终於抬头道:「你知道阿灿在哪里吗?」
他摸摸她的头,把她带到侯一灿的旅游地图前面。「亮亮,你可以帮我找出阿灿在哪里吗?我只晓得他搭上前往加拿大的直飞班机,但他没回家。」
叶梓亮看着侯一灿钉在北美上面的照片,每张都看得很仔细,最后她取下一张庄园的照片,照片的地点在离温哥华不远的维多利亚岛上,木造的房子像童话小屋,偌大的院子里种满黑莓,红红的、紫紫的、黑黑的……是丰收季节。
两人对视一眼,贺钧棠拿起话筒拨了越洋电话,钤声将近十响才被接起。
「是伯父吗?我是钧棠,你们知不知道阿灿在Chemainus买了一座庄园……」
贺钧棠每天都学会一种新感觉,今天,他知道何谓心如刀割。
* * *
确定侯一灿在Chemainus之后,贺钧棠托侯大哥带信给侯一灿,信里,他保证自己不会去打扰他,让他好好照顾身体,他写了许多关於叶梓亮的事,还附上很多照片。
贺钧棠想,侯一灿会需要的。
果然,侯一灿给他回信了,信里没有太多的灰色。
叶梓亮向医院辞职,但不能说走就走,贺钧棠也尽量安排公司的事,他打算带着诺诺陪叶梓亮去一趟加拿大,诺诺该见见外祖母,而叶梓亮……他不放心她自己远飞。
心里再明白不过,这趟旅程结束后她就不再是自己该担心的人,趁现在他还有资格担心的时候,他要高高的、牢牢的把她担在心上。
他们绝口不提分手的事,但两人都晓得爱情已经快走到尽头。都不舍得、都不愿放手,但人生就是这样,有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
叶梓亮老是偷偷地看着贺钧棠,而在他回眸时,发现她的眼眶泛红,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