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梅念笙便出去了。临行前,专门和风清扬、吕不鸣保证,回来时必将佩剑之事有个结果。
从香浮山庄到玉英庵直线距离不过六七里路程。两处虽仅一山之隔,但山丘向着香浮山庄一侧陡峭难行,仅有一条猎户、药农能行的小径。寻常百姓行经两处时,往往绕过无名山,再多行个十五六里山路,从山口出入。但对於梅念笙来说,区区山道,这并不是什么障碍。
轻松翻过无名山,便看到山脚向阳之处,几间青瓦灰墙的建筑,那就是玉英庵所在之地。
此庵原是江陵城内一户士绅大族的山居别院。远离尘嚣,山居清静,乃为供族中少年读书养性、深研学问之所。因其偏僻,故选址此处。
别院建成后,号为:玉英,便与香浮山庄隔山为邻。
梅念笙年轻时,也曾多与在此读书习文的少年相识来往,诗歌唱和,砥砺学问。
可惜其族在朝当官的族长因触怒皇帝,被下了诏狱,最终死在了里面,家族被抄了家,族中成年男子多获罪被发配流放。一个大族就此败落,劫后余生的族人虽还有些产业,但也是艰难度日。族中一些年长失孤的老妇,无依无养的仆妇别无生计,便只能安排她们出家为尼,改别院为庵堂,以供她们生活修行。
这些年来,女尼们靠着族应的少量米粮和附近乡民的布施,加之开荒种菜,勉强度日。梅念笙曾念及故人亲眷,加之其妻信佛,不时接济钱粮。他们一家与玉英庵极为熟识。所以梅如雪回来后,便在此落脚。
站在山上望着玉英庵,梅念笙心中惆怅。
思虑一夜,仍然没能想好如何与女儿开口。他自知,这些年有些对女儿不起。爱女有今日境遇,自己也有部分责任,为她精心挑选的佳婿竟是如此短命。
已经得知木家事变内情的梅念笙,亦是后悔不迭。诗云:一入侯门深似海。木家,百年豪族,也与侯门差相仿佛。内中的恩怨情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当年自己怎得看不清呢?还不如让女儿嫁与平民百姓家,来得平安喜乐。若真如此,怕是外孙都四五岁了。真是愧对亡妻生前所愿。自己这个父亲真是做的不合格啊!
突的一个心思涌了出来,若是如雪之事瞒那吕不鸣不过,他若真对如雪情真意切,私自带着如雪出奔,隐居世外,自己会不会出手阻止?心性方正端谨的梅念笙心中没有答案,只是狠狠让自己打掉这一丝离经叛道的妄想。
暗自提醒自己,莫要误人误已了!
念及今日来的另一个目的。他脑中由此想到,若是当年狠心让如雪习武,让她有自保之力,或许会有不同吧?
又想到,这次强敌来犯,自己不知能否活下来。可惜梅家几百年的武学传承,自此而绝,心中也是有些不甘。
一时间,梅念笙心情复杂,难以名状。
下山之路甚是平缓,还有山石砌就的台阶,正是当年别院所留。
拾阶而下,心事满腹的梅念笙,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庵堂大门前。
庵堂大门紧闭,梅念笙正要迈步上前,抬手叩门,这时一个轻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梅叔父,您早啊!”
梅念笙闻言转身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一棵大榆树上,手摘一串榆树叶子,脚下稳稳地踩在一根笔杆粗细的榆树枝上,正随风舞动,悠然飘浮,笑语盈盈。
梅念笙心下暗自惭愧,怎得心神失守至此,半分警觉也没有。
收拾心情,温声道:“赤珠姑娘,请下来说话!” “好吧!”赤珠闻言倒是听话,便一跃而下。
“赤珠姑娘,你这是?”
“庵内正念经呢!我却是坐不下来的。所以出来透透气。嘻嘻!”那叫赤珠的女子笑道。“对了,梅叔父,我听庵内的姑姑婆婆们说这榆树叶子能吃!味道好不好?”
“赤珠姑娘。这倒是问着老夫了。榆树新叶形如制钱,所以又叫做榆钱。早春嫩叶最好,宜采食,味甜美,本是农人春荒裹腹的野菜佳品。亡妻笃信佛教,生前多素食,这榆钱也是餐桌常菜,余也爱食!”此女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常出惊人之语,梅念笙也是习惯了,所以很是耐心的解释道。
“可惜我不曾吃过!”赤珠有些惋惜地说道。“我家周围也没有榆树。”
“姑娘家锦衣玉食,自是不会食用这等乡野之物。”梅念笙笑道。“对了,姑娘,梅某有一事想请教!”
“梅叔父请说。”
“听说姑娘出行十几日,此行还算顺利?”梅念笙试探地问道。
“梅叔父因何而问?”那赤珠虽是不谙世事,但是心思灵巧,自是闻琴声知雅意。“昨夜山庄有客,莫不是…”
“姑娘聪慧!正是华山派来人了。”
“他们来了几个人?”
“华山派只来了两个人。一位是华山派清字辈的长辈,也是我的故交好友;另一位是吕不鸣,梅某也是熟识的。”
“这么巧啊!那梅叔父,你是帮我,还是帮他们啊?”
“华山来人有我兄长还有相知。姑娘是如雪的救命恩人,又叫我一声叔父。双方与梅某来说,都是自己人。既都是自己人,所以梅某抖胆,做一回和事佬儿。”
“哼!”
“昨夜,那吕...不鸣已经将此事原因后果都说与我听了。其中确实是误会了。依梅某来看,索性两家将误会解除了。不知姑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