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魂叟流动着一双深陷的神目,在玄龙脸上扫视了一遍,和蔼地问道:“你不感到累吗,贤侄?”
玄龙见摄魂叟关怀之情,溢於言表,内心甚为感动。连忙恭敬答道:“不知何故,小侄这两日感到精神特别健旺呢!”
摄魂叟点头欣慰地笑说道:“虎父无犬子,果然是一块天生奇材。希望世侄今后千万不可自满,苟有所进,仍应竞业谦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不致辜负了一班叔伯辈们对你的期待呢!”
玄龙诺诺遵教,摄魂叟也感到非常高兴,一拍大头的后脑勺子,骂道:“假如师傅冲来个把时辰的话,这只肥鸡不剩下一把鸡骨头才怪呢。”
大头被拍得一阵怪叫,嘴里嚷道:“大头被师傅打得不想吃啦,师傅,你们三位共吃一只吧!”
玄龙已听出了大头乞儿的话中之意,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摄魂叟先还莫名其妙,以为自己手底下真的打重了,大头在放讹呢。及至发觉玄龙的笑声有异,两只豆眼一翻,立即会过意来,不禁破口大骂道:“头大鬼多,好,我老人家今儿这一顿就不许你加入,你跟我站开点,别管我们共吃多少,总之,火里燃的就你大头一人没得份。”
这一来,大头可慌了,连忙求饶道:“师傅别动火,你老人家独吃一只如何?”
摄魂叟哈哈笑道:“好小子,竟然公开向师傅行起赌来啦。”接着骂道:“亏你大头脸厚,自己做错事,又怕吃不着鸡,居然慷他人之慨,拿别人应得之份来向我老人家贿赂,好,我老人家就来个照准,看你如何向小兄弟们交代!”
长腿和玄龙齐声笑说道:“长幼有序,我们两个随大头师兄吩咐。”
老少四个,说说笑笑,一面围着一块平石坐将下来。玄龙抆石头,长腿斟酒,大头去火中取鸡。
大头用两根树枝从火中挑出那两只泥团,两手分握,有如抓着一对紫金铜锤,高高兴兴走近众人坐身之处,先将右手一只递给师傅,一只自己拿着,师傅两人分别捧着两团泥球,猛地往地上一摔,拍地一响,泥块四下碎裂,当堂现出两只热气腾腾的净白细肉全鸡,浓香扑鼻,向香中隐杂酒香,酒香中不脱肉香,好不谗煞人。
玄龙出生以来,因为境遇良好,鸡鸭鹅肉也不知吃过多少,但哪曾见过此等调制之法,别说吃肉,单就开剥时的这阵异香,已是够人毕生难忘的了。
谈到吃喝,玄龙对面这位风尘异人丐门领袖摄魂叟,可真是一点尊长的庄严也没有,因为大头摔开的那一只比较肥大些,他竟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把将两支肥腿折下,一面啃,一面穷哼哼道:“别的不说,单这一招,大头实实算是尽得我老人家的真传了。”
说得连大头自己也笑了。
大家接着也各自从鸡身上绞颈摘翅地撕吃起来,一刹那,火映人面红,酒人肚肠暖,只吃得人人喜逐颜开,两只大肥鸡两大葫芦酒,除了一把鸡肠,两根鸡爪,以及两只葫芦壳子没法吞咽下,其余的都似秋风扫落叶,一干二净,丝肉不剩,滴酒无存。
长腿和大头又去附近滚来几块大石头,在两株巨松之间堵起一道石屏,地下铺了一层枯枝败叶,在刚才煨鸡的火窟里又添了一些柴火,抖开棉絮,四人挤在一起,倒也暧和异常,并不比五台县城内那个土地庙内差有多少。
第二天天明,仍由大头常胜和玄龙作为第一拨打头先行,沿太原府西北的云中山脉向孤僵山进发,拟经由陕西的吴堡,渡无定河,转由大巴山入川。
摄魂叟已经决定,一路上假如能向龙虎头陀下手便下手,否则仍以护送玄龙入川为要。横竖来日方长,只要玄龙的前途有了安排,他摄魂叟尽可一心一意地找上龙虎头陀钉牢,不愁没有到手的一天。再说,丐门徒众遍天下,只要陪讯传下去,各路徒众联络上,任他龙虎头陀上天入地也不会脱出监视圈。
这样行行复行行,十数天之后,四人已先后来至陕西境内无定河上流的要镇四十里铺。
陕西因在陕原之西而得名,位於河套之南,腹孕秦岭,渭水流其境北。
境内古蹟特多:除有周、汉、唐、隋历代的帝王陵寝外,咸阳附近尚有阿房宫的遗址。更有诗圣杜甫手植牡丹的花围头和以产玉出名的蓝田。“春寒赐浴华清池”的华清池就在临潼的南骊山上。唐玄宗幸蜀,驾至马嵬,六军不前,使高力士赐杨贵妃绢帛一正以一死谢天下的“马嵬驿”,则在境内与平县的正西二十五里处。
这一天,大头乞儿和玄龙二人首先抵达四十里铺时,尚不过晌午光景,二人方在镇西头一家酒馆歇脚下坐定,突自二人身后响起了一声极其宏量的佛号。
只听得有人粗声粗气地叹息道:“阿弥陀佛!……这才几天不见,小檀越怎么竟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啊?”
玄龙回头一看,差一点没给吓得出喊声来。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个蓬发披肩满脸横肉,无恶不作,凶名震天下的龙虎头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