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凌闻声怒斥道:“畜生,还不住手,你想让他残废吗?”说着深吸一口气,五指在青年背上缓缓画圈,不多时,五道火焰渐渐熄灭。
李啸凌收回手掌,睁眼瞪着中年男子,怒气难消。
男子则气愤的甩开衣袖,背身而立。
青年被这一幕吓坏了,连忙穿好衣衫,扶着红肿的膝盖退到了一旁。又觉不妥,便对着中年男子作揖道:“潇湘见过风长老!”
那风长老连眼都不抬,冷哼一声,看向李啸凌说道:“他废与不废於我来说有何不同?我要的不过是他这身体质。”
顿了顿声,转而埋怨道:“父亲也莫要再为他浪费御气,他这身体质,乃是上天赐於我李家,您为何还要不喜反弃?常言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弗行,反受其殃。何况他母子二人本属外院,怎受得起你这般维护?”
一旁青年听到这些话,心中顿生怒意。虽说这些话自他出生以来便听过无数遍,但每次听到,仍旧会血脉上涌,怒不可遏。
李啸凌亦是满生愠色,但听过之后,却又惆怅了起来。看着站於一旁的青年,不禁心生怜意,念道:“都是我李家的骨肉,看他这般,我——”
闻言,风长老一怔,打断问道:“父亲,莫不是说他?”
意识到自己失态,李啸凌面色一缓,对青年说道:“你且退下吧。”
其实青年早有此意,但风长老突如其来的一问,反倒让他心生好奇,不过族长命令不可违背,只好拜退而出,悻悻离去。
待青年走后,风长老面色一沉,肃声问道:“父亲,前些天我与您说的事,您斟酌得如何了,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李啸凌顿了顿声,斩钉截铁道:“为父是老了,不过尚能看清形势。你今日所作所为,是将我李家推入万劫不复之绝路。为了李家三千族人着实,此事我断不会答应!”
这风长老是个脾气暴躁之人,听到父亲这般说,心下不悦,高声道:“父亲,您这是为何,您年轻时不也是心怀抱负,为何上年纪了,却反将这些弃之度外?您若不弃,那御殿司早已成我李家囊中之物,又岂会让万鹤濂和屈江璡这两个欺世盗名之徒颐指气使?”
“不错,老夫年轻时是心怀抱负。”李啸凌驳斥道,“不过老夫之抱负,是要让李家做这修道界第一世家,而老夫做到了。但你呢,你又在做何?不过是你那异想天开的谬妄,是你那欲壑难填的野心。你以为将老夫困在府内我就不闻世事?你自己看吧!”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狠狠抛在风长老身前。
风长老大为不解,俯身拾起黄纸,打开一看,上有四行小字:
春风渡衣寒
不知郁香来
寻觉常自在
俯柳莫轻抬
看后风长老轻蔑一笑,说道:“老谷送来的?我说呢,这月刚走完的车,怎么今儿个又来了。”
看到儿子这般,李啸凌已是气得无可奈何,拍桌斥道:“来了,御殿司已派人来了,这是要对我李家开刀!你怎的还不明白,你做的那些小伎俩已触怒了朝廷!快快收手,为时不晚。若等到御殿司大举进攻,到时可真就是族破家亡,悔之晚矣!”
风长老越听越烦躁,干脆背过身去,恨恨道:“父亲,您真以为我这般做法,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我李家身处修道界已历数百年之久,自站到顶点以来,有多少世家门派想要取而代之,可我们依旧履薄冰挺了过来。但今后,还要继续如此?稍有不慎便是族破家亡。与其这般,不如把心一横,坐这天下之主!”
“高处不胜寒,谁能永世立於顶点。倘若你失败了又该如何,难道如今这般就不好吗?”李啸凌镇定说道。
“不好,甚是不好!”风长老转身怒喝道:“父亲,您毕生追求道法之巅,是您带领族人打下今日这份基业,我作为长子,理应承此重责,光大祖业。御殿司想要灭我李家,尽管动手好了,我李家从未爬过他们。至於其他世家门派,不过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之前说的事,您不同意也无妨,我自有其他办法。您还是在这苍泠院中好生修炼,外事最好别再插手了!”说罢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走出房间。
却停在门口,仰天叹道:“唉,你我父子总是说不到一处,今后我还是少来的好,免得惹您生怒。”说完掌中忽现一道火焰,将那黄纸燃灰烬。
之后未再停留,大步离去。
待要行至院门时,李啸凌高喝道:“你以为找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能将我困住,老夫光靠御气便能把他们吹飞。你若再这般执迷不悟,我便冲出府去,亲至陛下面前负荆请罪!”
风长老脚下一滞,停於院门后,却并未转身,只淡淡回道:“父亲,儿子就当您在戏言。您放心,我定会守护好李家,也会守护好冷妹和她的孩子。”
闻言,李啸凌像是受了何种惊吓,立时冲至房门外,颤声道:“你,你敢威胁老夫?”
风长老没有回话,只默默的站在那里。
春辉映照,惠风拂柳,吹得满地灰烬。
过了许久,风长老才黯然说道:“儿子不敢。 起风了,修炼时记得关门。”说完静静走出院门,只留下李啸凌一人孤独怔在原地。
他就这么站着,仿佛僵直了一般。
往昔岁月在脑海中若隐若现,李啸凌神色空洞,好似完全沉浸在不堪的回忆之中。
这时,一道黑影从房梁跃下,落至李啸凌身后。此人从头到脚皆用黑布包裹,连双眼处也涂上了黑色染料,根本辨不清其长相如何,只知道此人身材窍细,动作诡异轻盈。
黑影半跪於地,俯首道:“族长,要不要属下——”
李啸凌摆了摆手,缓缓走回房内,靠於椅中。
整个人如同泄气一般,无力说道:“此时自家不能出乱。快,去找黑艮,命他将调查之事暂且放下,速速回府,以防不测。还有,告诉黑干,务要保她母子二人安全。好了,快去吧!”
“是!”
那黑影应了一声,刚要离开,李啸凌又伸手将其抓了回来,双目泛红,低声嘱咐道:“此事不可让黑巽知晓,切记,切记!”
黑影点了头,应道:“属下明白。”
李啸凌这才松手。那黑影没有冲疑,身形一闪,消失而去。
见他走了,李啸凌颤颤巍巍站起身,缓步挪进内堂。
内堂是他平时打坐修炼之处。
来到蒲团前,刚要俯身坐下,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李啸凌急忙挥指点住穴位,破费了一番功夫,才坐好禅定,之后便开始闭目调息。
鲜血仍在流淌,一滴一滴的,滴在了他莹白的族袍上,也滴在了他苍老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