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浊清挤了挤眼,却是不善应付范孤然这类人。
“呵呵,那就劳烦孤然兄替我走一遭吧!”
“何处?”
“听说城北二十里处,有片山林,林中有一草庐,乃是李家祖坟所在。”
“何长老可是怀疑清水白翁逃到了那里?”
“孤然兄果然机敏,确是如此。不知孤然兄意下如何,可愿走此一遭?”
“既是何长老命令,属下岂敢不从。”
范孤然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刚要转身,却定住了脚步,回头问道:“何长老,若果真如你猜测,属下该如何行事?”
何浊清想了想,拍手笑道:“杀了,或者擒了,怎样都行,就看你孤然兄的雅兴了!”
范孤然微微皱眉,对於何浊清这类人很是不屑,但他权位在己之上,只有听命行事。
范孤然走到一旁,对着一名门人吩咐了几句。那名门人听后赶忙跑进一座破屋之中,不多时,牵了一匹诡马出来。
范孤然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何浊清,见他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禁面有愠色,对着马肚狠踢了一脚,诡马顿时一声嘶吼,破蹄而去。
见范孤然走远,何浊清长舒一口气,拿出别在腰间的折扇,拚命摇了起来。
“何长老,前方弟子来报,发现有三人从李府闯出,正朝城北逃去!”一名门人从远处快步跑来,俯身拜道。
何浊清听后大喜过望,追问道:“那几人是如何打扮?”
那门人气喘吁吁的回道:“此事尚不清楚,据前方弟子说,那几人身法极快,我派门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让他们逃了,只知其中有一人全身裹满黑布。”
“啪!”
何浊清将手中折扇一合,大笑道:“好极好极!看来不用等易长老赶来,那清水白翁自己便送上门了!所有人听令,活捉此三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下杀手!”
“得令!”
说罢,众人一同朝城北赶去,只留下何浊清一人,在城中闲庭信步,颇为从容。
此时范孤然正策马疾行,并未有人追来告知此事,不久之后,便赶到了城门。
城门处火势正旺,范孤然随即抽出长剑,一道剑气飞出,登时劈开一条火道,大喝一声,催马奔出城外。
出了城门,范孤然看到的却是满地烧焦的屍体和焚毁的车马。看来这些人没有逃脱火海,而是惨死在逃亡路上。
再向前走不远,则是大片御师的屍体,且每具屍体都是屍首分离,死状凄惨,血流成河。就算是见过不少惨烈场面的范孤然,也不禁脊背发寒。
俯身看去,念道:“御殿司,你与李家明争暗斗数十年,到头来却与李家一样凄惨,又是何苦呢!”
看着一路下来的凄惨之景,范孤然不觉心生悲痛,扪心自问道:‘如此做法真的对吗?为了灭一李家,竟要葬送如此多条性命,可是值得?’
‘不,若是李家不灭,天下还将有更多无辜生灵惨遭涂炭。如此牺牲并非不值,当可换得天下的安宁。’
‘可就无其他办法了吗?难道非要用杀戮来换取安宁?若今后再有此事,又该如何?还要再像这般血流成河,族破家亡?’
范孤然陷入两难之中,不知该如何抉择。既要忠於门派,又不愿见此凄惨之状。只可惜他势单力薄,对於眼见之事,并无力改变。
范孤然默然长叹,一路上只在想此问题,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身在一片山林之中。
那是一片风景秀美的密林,林中堆满落叶,其上水珠滢滢,余辉映照。
未及近处,便能闻到一股腐叶夹杂着泥土的气味,也不知是芳香还是如何,闻起来却有种潮湿之感。
范孤然翻身下马,将其拴於一旁的树干上,独自踏入林中。
刚一入林,脚下便传来清脆的响声,回荡林间。范孤然眉头微皱,生怕脚步声会惊到草庐中人,遂放缓步伐,轻声慢行。
密林不大,范孤然很快便发现了草庐。为确认屋内是否有人,他绕至院子后方,放低身姿,像一头隐匿在山中的猛虎,蹑手蹑脚跨过院篱。
每走一步,范孤然都要停下来,确认自己没有被对方发觉。大概十多步后,已抵近房屋。
他先是在怀中翻找一番,不多时,取出一根银针。接着揪下一根头发,系在银针之上,将银针用双指夹住,看似轻柔的甩出,银针随即插进墙内,竟神鬼不觉。
他停下来,等待是否有人察觉,大概数次喘息后,屋内依然不见动静,便手持发丝一端,将御气缓缓注入,直到注满银针,之后便闭目凝神,静心听去。
这一手银针探虚实,是他在执行门派任务时,自创的一个招式,是经过反摸索后练就而成, 外人想要效仿,除非是御道高深之人,否则很难操纵自如,稍有不慎还会暴露行踪,惹来杀身之祸。
范孤然仔细听着屋内动静,果然,发现屋内有三人,正是何浊清要找的清水白翁一行。
此时三人正於屋内闲聊,不过声音细小,用双耳很辨清。除非像范孤然这般,以银针入墙,方能探得一二。
三人聊得乃是李家家事,包括黑李八的秘密,李潇湘父母如何相识结缘,听得范孤然心中颇为郁结。
没想到李潇湘父母还有这般经历,说好的长相厮守,最后却只能天各一方。而如今相聚在望,确又到了族破家亡之时,真是造化弄人,何其痛哉!
而李潇湘身世也颇为可怜,多少年的屈辱,却化为今朝逃亡。等候之人,也不知能否再见。
听到此处,范孤然又想起之前在城外见到的景象,那遍地的屍体,残垣断壁,哀嚎震天,这一切虽是千真派所为,但却是自己亲手所致,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范孤然像被人突然握住心脏一般,痛不能言。
他犹豫自己是否该冲进屋内,将三人一并擒下。还是该狠下心来,将他们统统斩杀。
又或是其他办法?
不过自己有令在身,不得不遵从,而那最后一种办法,却是万万不能考虑的。
范孤然站於屋外,内心烦躁不安,那一双坚毅的明眸,此刻却多了几分踌躇与动摇,像是被逼在悬崖边的猛兽,不知该逃往何方。
是要反抗,还是跳下悬崖,亦或是听从命运,等候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