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涓涓,波乘藓藻。雾水皑皑,落桨扶摇。
湖心之上,沙船逐波前行,此处无人烟,连摇橹声听起来也极为动听。偶尔鸦落舷头,并排而立,叽喳吵闹一番,却似难得好光景。
一位老者盘膝抚琴,又将一湖静谧平添些许悠然之感。道道沧桑,人间欢喜,不过便是这一湖、一船、一琴而已。
此时,躲在草垛中的朱翎羽已是醒来,甩了甩头,将挡在眼前的枯叶顶到一边,忽觉周遭冷气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去,却见草垛外尽是雾色。
扭了扭身体,发现捆绑草垛的麻绳已被人去掉,心中一喜,用力推开秸秆,可寒风嗖的一下便吹了进来,只好又将秸秆收紧,留出三人的空间。
随即扒开枯叶,向外看去,顿时一怔,低声呼道:“天啊,这是在船上,怎的如此冷?”
试着探出头去,瞧了瞧左右,见周围无人,眉头一皱,又看了看天色,此时云雾缭绕,辨不清是哪个时辰,长叹一番,又缩了回去。将药瓶取出,与李潇湘服下,之后便盯着他,看看此药是否如说的那般神奇。
没过多久,李潇湘果然睁开了双眼,而当他看到眼前漆黑一片,却有一人正盯着自己时,不觉大惊失色,张口便要喊出声来。
见状,朱翎羽急忙捂住他的嘴,附耳说道:“别叫别叫,我不是坏人,现在外面很是危险,你一叫我们必死无疑,你且听我说。”朱翎羽便将遇到李潇湘之后的事统统说了一遍。
李潇湘听过后,知道黑艮已死,清水白翁亦下落不明,心中颇为难过,竟抽泣起来。朱翎羽一急,低声道:“莫再哭了,你这哭声会将人引来的!”
李潇湘抹着眼泪,经过这么多事,他也变得坚强不少,将泣声收回,忽而笑道:“没想到你就是朱婶的儿子,我临走时还答应过她,说一定要找到你,给你报个平安呢!”
朱翎羽见他提到自己母亲,不免有些激动,眼角渐渐湿润,问道:“我娘还好吗?”
李潇湘爽快回道:“好的很,虽说她不舍得花你送回的银子,但也没委屈自己,身体康健,精神也不错,你放心就是!”
朱翎羽颇觉欣慰,说道:“多谢。”
转而又想到李潇湘父母的事,此事他是在莫神医与清水白翁的对话中偶尔听到的,便想着要安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了好久,才勉强说道:“你父母的事我听说了,不过我们离开图山城时并没有他们的消息,真是对不住了,我也希望他们不要出事才好。”
李潇湘笑了笑,反而安慰道:“这是哪里的话,有何对不住的。反倒是我们连累了你,让你有家难回,何况朱婶还对我那般好,我真是无颜再面对她了。”
这一番话竟弄得朱翎羽不知所措,连忙劝道:“哪里哪里,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说不上连累二字,你可千万莫要介怀。倒是你父母如今音信全无,我真替你着急。”
李潇湘叹了口气,重新振作道:“无妨,只要还没有消息传来,就说明他二人暂时安全,不会有事的。”
朱翎羽点了点头,对於李潇湘能这般坚强感到无比钦佩,心中热血上涌,也未多想,拱手便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如你我结为兄弟如何?”
李潇湘听后一怔,突然想起还在李家时的场景。那里人人都在嘲笑他,全然不把他当族人看待,至於兄弟之情,也只限於和十少爷。但十少爷乃是内院之人,
纵使与自己交情甚密,也不过是朋友,还称不上是兄弟。而此刻朱翎羽却要与自己义结金兰,让他心中顿生感激之情,整个人激动不已,问道:“此话当真?” 朱翎羽斩钉截铁道:“岂能有假!”
李潇湘瞬间热泪盈眶,哽咽着不能自已。
朱翎羽不知其中缘由,只道李潇湘不愿如此,当即便要作罢。却见李潇湘拉着自己,却是说不出话来,只在不停的点头。
朱翎羽这才恍然,说道:“只可惜今日结拜,既无良辰吉日,又无歃血红酒,你我只能沾血涂唇,以敬天地了。”
说罢深吸一口气,将中指咬破,引血沾唇,立三指说道:“皇天后土在上,我朱翎羽今日在此立誓,愿与李潇湘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背弃,天诛地灭,五雷轰顶!”
李潇湘见状,抆干了眼泪,同样咬破中指,引血涂唇,立三指起誓道:“皇天后土在上,我李潇湘同样在此立誓,愿与朱翎羽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背弃,天诛地灭,五雷轰顶!”
随即二人相拥一处,低声狂笑起来,眼中似有烈火,竟“烧”得这方寸之地尽显男儿气魄。
谁能料到,就在这寒江之上,此前素昧平生的两个青年,此刻却成了生死之交。而这二人今日做出的抉择,则将彻底改变未来的修真界,一场暴风正悄然酝酿开来。
不过眼下的他们,还只是其他御师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的微末之人,所以此事只能日后再说。
二人结拜过后,便商量起该如何逃脱此处,毕竟此事才是至关重要的。
朱翎羽开口道:“你我现下被困於水上,无法逃脱,贤弟可有何良策?”因朱翎羽年长李潇湘两岁,所以他为兄长,便唤李潇湘为贤弟。
李潇湘犹豫片刻,说道:“既然船已使出码头,便绝难逃脱。不如你我先出草垛,看看周围是何情况,之后再做打算,大哥觉得如何。”
朱翎羽点头道:“也好,就依贤弟所言。”
说罢,二人平复了心绪,从草垛中探出头,观察周围情况,见附近无人,便悄悄向外爬去,尽量不发出声响,
好在有惊无险,二人终於钻出草垛。先是在四周张望一番,确定无人,便向船舱走去。
正当他们要离开草垛时,李潇湘只觉脚下一崴,像是被何种东西绊到一般,顿时向一旁倒去。
朱翎羽眼急,一把将他拉回,二人随即俯下身子,拨开脚下秸秆,却是一怔,同时喊道:“怎会是这畜人?”
对视一眼,皆是满心疑惑,李潇湘先问道:“它也被抓来了?”
朱翎羽摇头道:“我也不知,这畜人一开始只跟着马车走,谁成想后来竟上了船。不过看它这样,难道是睡着了?不对,它是冻僵了。”说着在畜人身上按了按,果然如他所料,这畜人身上冰冷僵硬,一点活气也没有。
李潇湘见状,心有不忍,就要将他往草垛里推。
朱翎羽急忙问道:“你这是要作甚?”
李潇湘边推边道:“不能让它就这般躺着,需给它找处保暖地方,不然非得冻死不可。大哥,你来帮我一把。”
朱翎羽对於这畜人也有几分感情,毕竟它作为诡马时曾救过自己一命。当下也未推辞,与李潇湘一道将畜人推进了草垛。
将畜人藏好后,二人已是满头大汗,浑身冒起了水汽,忽然寒风吹来,顿时冰冷刺骨,赶忙躲进草垛,彼此靠在一处,互相取暖。
李潇湘双唇打颤,说道:“大哥,没想到这外面如此寒冷,我们才出来没多时,便冻成这幅惨样,还如何逃走啊!”
朱翎羽也抖着身子,说道:“我有一办法,我们将秸叶取下,塞进衣衫中,如此便可稍解寒意。嘿嘿,此招我是跟咱娘学的。”
听到此话,李潇湘会心一笑,依言将衣衫中塞满秸叶,说道:“大哥,如此虽可御寒,可行动起来着实不便啊。”
朱翎羽皱着眉,顿声道:“响声是大了点,但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只要我二人小心行事,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权且将就一下吧。”
随即二人钻出草垛,蹑手蹑脚向船舱靠去。
当走过舷窗时,忽听舱中有两人正在交谈,言语之中大有争吵之意。
李潇湘竖耳听去,觉得其中一人话音耳熟,心中思虑少许,忽然一惊,拉过朱翎羽,以唇语说道:“何浊清。”
朱翎羽一怔,立刻放低身姿,向李潇湘摊了摊手,意思是说:‘这该如何是好。’
李潇湘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耳朵,又指了指船舱,朱翎羽立刻会意,附耳贴在舱壁上,凝神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