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已是无情物,忧来楚语更自觉。
李潇湘正自黯然惆怅,忽听远处有人高声吆喝,侧首看去,却是一喜,笑道:“老朵儿,你怎会在此处?”
来人乃是八宝斋帮主朵慈。
只见他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抓着已被要去屁股的烧鸡,正笑脸盈盈,朝李潇湘走来,边走边道:“当然是来救你的喽!”
李潇湘疑声道:“救我?莫非你知道龚家要来害我?”
朵慈笑道:“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若论道听途说、顺手牵羊,那可是我八宝斋看家的本事。若水小友莫要小瞧我这老叫花子啊!”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烧鸡。
李潇湘原本低落的心情,被他这么一闹,顿时好转了许多,心想:‘若我猜的没错,这烧鸡多半是从龚汲鉴帐中偷来的。既是如此,老朵儿自然也就偷听到要杀我之事。想不到这老头平时神出鬼没的,关键时候倒是精明的很。’
李潇湘正摇首暗笑,却忽然觉得不妥,大声说道:“老朵儿,你那门人方才——”
话未说完,朵慈随手抛出酒葫芦,李潇湘急忙去接,但想说的话却是被打断了。
朵慈满不在乎的道:“哼,又是来扰老头子清净的,亏得我早早发现。罢了,让他去找吧,累死这劳神鬼。”说完看向李潇湘,眼睛一眯,笑道:“倒是你,居然能断了他一条臂膀,厉害,厉害啊!老头子躲在树后,看得很是过瘾呢!”
李潇湘欠身道:“晚辈伤了您帮中之人,还请您责罚。”
朵慈哈哈笑道:“什么责罚不责罚的,是那老小儿自己要动的手,谁人逼他了?断他一臂算客气哩!”
李潇湘见他不怪罪,心下稍安,又道:“老朵儿这几日去了何处?我几次找你,都不见你人影。”
朵慈并未马上回答他的话,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河边有一块大石,随即脸色一喜,说道:“走,随我去河边喝酒!”不等李潇湘答覆,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李潇湘耸了耸肩,只好顺了他意。
朵慈边走边道:“老头子是受人之托,出去半事了。谁知刚回来就听到有人要暗杀你,便一路跟出了营中。想不到派来杀你之人竟是海沧海,我知他决计不会动手,因此一直没有露面,只待他走后,再出来与你相见。”
李潇湘低声笑道:“哦,只怕你是不想被他撞见,劝你回八宝斋吧?”
朵慈挑着眉头,讪讪笑道:“老头子生性贪玩,年纪大了更是无拘无束,要我回八宝斋,岂不是要折老头子的阳寿,这我哪里能应?”
李潇湘道:“那你为何不把帮主之位让出去,如此既可逍遥快活,又不受帮事所累。”
朵慈听后一怔,不停转着眼珠子,思索了半天,忽然高声叫道:“是啊,为何我未想到这点!多亏小友提醒,不然老头子还不知要躲上多久呢!”说完伸手入怀,取出一卷古书,递到李潇湘面前,说道:“此书你拿好,这是帮主信物,有此物者,便是八宝斋的帮主了。”
李潇湘一时反应不及,怔怔的看着朵慈,以为他在拿自己寻乐。
朵慈不耐烦的道:“你当老头子是说笑?来,快快收好!”说完将古书塞到了李潇湘手中。
李潇湘低头看去,见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探魂听指》。随即将书递还了回去,俯身道:“此事万万不可,我、我、我哪里能做什么帮主,您别再拿晚辈寻乐了。”
朵慈似有不悦,
怒声道:“有何做不得,当年师父死时,我与你同岁,不照样接过了帮主之位。我能做得,你为何做不得?”说完又将书塞回到李潇湘手中,大步朝河边走去。 李潇湘只觉此书放在手中,有如千斤之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老朵儿已是发怒,若再推辞,定会坏了二人的情谊。
正自苦恼间,许久未出声的余知己突然说道:“若水,此书你先收好,不可弗了朵老的好意。至於做帮主什么的,我来与他说,你不必为难。”
余知己这般解围,让李潇湘如释重负,於是收好古书后,应道:“前辈,你当真要帮我啊,这帮主之位我是一定不会坐的。”
余知己道:“放心,我知你性子,此事我帮你推辞掉。”
李潇湘长舒一口气,心想:‘这老头,竟拿帮主之位当做儿戏,若乞阳公再世,还不得被他气死啊!’随后走向了河边。
此时朵慈已坐在了巨石上,烧鸡则被放於一旁,下面垫着一片青叶。将酒葫芦靠在怀中,只见他袖口一抖,手中竟多了两尊酒杯。
李潇湘笑呵呵来到巨石边,问道:“难不成你连酒杯也顺手盗了出来?”
朵慈嗔道:“胡说,这吃饭的家伙,定是随身携带,哪用得着偷。快快坐好,你我痛饮三杯。”
李潇湘依言坐於对面,端起酒杯道:“不过我酒量不太好,若是先醉倒了,老朵儿可不要见怪才是!”
朵慈点头道:“嗯,不错,知道不用御气逼酒,老头子甚是喜欢,来!”说着将二人的酒杯斟满。
李潇湘看着酒中自己的倒影,一股悲伤之情突然涌上心头,只觉自己多年的努力,竟毫无用处,不禁感叹世事无情。头向后一扬,将酒水灌入胃中,一股辛辣之味随即冲入脑中,眼眶顿时湿润了起来。
朵慈见状,也不多言,又帮他斟满了酒杯。
李潇湘依旧一饮而尽。到得后来,也不知喝了几杯,竟倒在巨石上,醉昏了过去,眼角兀自流下两道泪痕。
“为何要劝他喝酒?”余知己突然从李潇湘体内现出,开口问道。
朵慈晃着葫芦,里面的酒水所剩不多,说道:“此事对他来说,打击甚大,我劝他喝点酒,是想让他酒后能发泄出来。没想到这孩子心志如此之坚,竟选择独自承受。不过长此以往,一旦内心崩溃,我怕他会自寻短见啊!”
余知己叹道:“唉,这孩子经历的生死太多,又肩负全族的性命,若是不坚韧一些,怎能报得此仇?”随后要过了酒葫芦,一饮而尽。
朵慈急忙喊道:“你这掘狼,给我留一些啊!”
余知己抆着嘴角,又道:“你将乞阳公那本书赠与他,可是觉得他能参透其中精奥?”
朵慈抢过酒葫芦,见一滴都未剩下,撇了撇嘴角,没好气的道:“此书我已修炼了数百年,却只参透了入门之法,其中精奥之处,只有师父才能言明。可是师父死的早,只怕探魂听指就要从此断绝了。我赠与若水,并非想让他当帮主,只因他身怀御魄之体,尚有一丝希望。”
余知己道:“也只能如此了,只盼若水能如千回那般,自行通悟才好。不过话说回来,你既不想让他当帮主,为何还要那样说?”
朵慈捻须笑道:“嘿嘿,万一这小子真答应做帮主,老头子我不就可随心所欲,到处逍遥去了嘛!”
余知己嗔道:“你这老头,精明的很啊!”随后态度一转,沉声问道:“言归正传,我交与你办的事如何了?”
朵慈道:“老头子做事,你尽管放心,只待时机成熟,便可让千真派一蹶不振。”
余知己点头道:“如此最好,只要千真派不亡,荒界便乱不起来。”
朵慈舔了舔壶嘴,盼着还能剩下几滴,随口问道:“之后该如何,这小子说是要去肃州,如此单枪匹马的,岂不是自寻死路?”
余知己思虑片刻后,说道:“让他自己决定吧,若他执意要去肃州,那便是他的命,是生是死,我都跟随他。”
朵慈道:“你不愿再见到千回了?”
余知己道:“千回早已死了,那些话不过是某些人的妄想而已,岂能当真。眼下我是若水的御兽,就该与他同生共死。”
朵慈见状应付了两声,之后便不再多言,转而睡了过去。
……
翌日清晨,李潇湘刚从醉意中苏醒,就见周围四处摇晃,颠簸异常。翻身坐起,竟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茅草车上。前方车夫手执缰绳,正催赶着一头青牛。
“哈哈,你可醒了!”身旁之人忽然笑道。
李潇湘侧头看去,那人正是朵慈,随即问道:“老朵儿?你怎未回营中,此处何地,我怎会在这牛车上?”
朵慈道:“你睡得那般死,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全都暴露了?所以我便寻了辆牛车,想着先带你找到一处落脚地,等你酒醒之后,再做打算。至於为何不回营中,当然是觉得无趣,想出来走走啦!”说完啃了一口不知从何处偷来的甜瓜,颇为得意。
李潇湘道:“还是老朵儿想的周全,多谢!”随后看了看四周,见此处群山环抱,水秀天青,却是说不出的美景。眼前一条山路,蜿蜒曲折,静谧幽远,一侧靠山,一侧临崖,继而问道:“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朵慈道:“这就要看你了,你既已酒醒,便说来听听吧。”
李潇湘推辞道:“晚辈最不善拿主意,还是请老朵儿决定吧。”
朵慈道:“要我决定?哈哈,老头子只知游山玩水,便是这妙林幽谷,也是去得的。倒是小友你,心事重重,可敢有一丝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