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宋十八打断他,“你这是怕了吗,这么往我脸上贴金,是想求我放你一马,还是想学唠唠叨叨的长门僧人,又用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屁话来感化老子?”
“贴金?”独孤涛摇头,“没有这个必要,我知道你为什么偶尔会待百姓宽厚,因为你怕无意中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对吗。”
宋十八一愣。
独孤涛眸色闲淡,慵懒绑缚的长发被清风吹拂着,一派从容,宛如诗行中,丛山翠色里的世外闲士。
“但很可惜,”独孤涛接着说道,“我不会求你放过我,我也不是长门僧,因为我不会给你改良成佛的机会,你们这种满手血腥的土匪最终归宿只有一个,那就是断头台。”
他的声音一直都是不疾不徐的调子,没有刻意乔装的冰冷和警告,但不说宋十八,便是我,听到断头台三个字都觉得一阵鸡皮疙瘩。
独孤涛转身离去,脚步平缓,沿路枝桠因他经过而轻晃,停下不久,又被山风所带。
宋十八仍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没回身,似在看着他的背影。
过去好半会儿,她才对手下说道:“我们走。”
·
杨修夷回来时,天光暗下,浩大苍穹一片乌金。
我追悔莫及,站在一块平坦的大岩石旁趴着,一脸自责。
他问我怎么了,我将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
他皱眉,顿了顿,说道:“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害了他,”我扁嘴,“他是因为我才出去的。”
“不能这么想,宋十八找的很仔细,他所藏身的地方未必能逃过一劫。”
我点点头,又抬头:“你这一个时辰,没有找到他吗?他被捉回去了,你应该能很轻易找到他了的呀。”
“不小心吃了一个瓜。”他说道。
“什么瓜?”我好奇。
他双手也搭上岩石,一副慵懒模样,说道:“宋十八今晚可能要出事,风云寨几大堂主皆对她不满,密谋了数日,就等她一回山便害她。”
“那岂不是狗咬狗?”我说道。
不过说完觉得措辞有些不舒服,虽然我不喜欢宋十八,但称呼她为“狗”,还是很奇怪。
说到底,她待我真的挺好的。
“不对,”杨修夷说道,“她的权力已被架空了,绝大多数手下的心思都不向着她。”
我脑中又想到那两个字,说道:“背叛?”
“嗯。”
“那我们是不是要尽快把独孤涛救出来?”我说道,“他会不会出事?”
“会,”杨修夷说道,抬头看了看天色,“我们半个时辰后去山上吧。”
“好!”
·
入夜,我们偷偷潜入风云寨。
风云寨占地极大,是个环山而建的极大房群,三个山头全属於他们,多为石屋,共有三大空旷草场,应是练武强身之处。
杨修夷最先带我去的地方是后厨,想寻花雕酒,好让我摆切灵阵。
我们带着一葫芦花雕酒出来,到门口时,杨修夷拉住我,说道:“来。”
我神思去寻,捕捉到有人过来,点了点头。
杨修夷抱起我跳上厨房外屋檐下的横梁上。
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蹲着,说道:“我们可以跑的,为什么要躲在这儿呀。”
“知道为什么天下茶馆酒肆是非最多吗?”他轻声说道。
我了然:“你想等人过来闲聊,好听些消息?”
“嗯,”他点头,“我下午听到他们说,这几日来了几批上乘牛肉,都是他们爱吃的。”
“也是,他们刚回山,应该会来吃,”我说道,想了想,又道,“不对呀,你没觉得这么守株待兔很笨吗?我们去绑个人来不就得了。”
“不笨,”他说道,“因为这样才可以和你这么挤着。”
我笑了,高兴的靠在他怀里。
“那就这样挤着吧。”我说道。
他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语声温柔:“嗯。”
来人共三个,一个高大,两个矮小,他们说说笑笑走来,一个从酒窖中抱了几坛酒,再在厨房里搜罗了一堆瓜果牛肉,和另外两人在庭外的石桌旁坐下,边喝酒边说话。
我竖着耳朵在听。
他们聊的是哪家花楼的姑娘身材好,声音好。
陷活岭哪家弟兄又干了一单肥票,可两年吃喝不愁。
哪家赌坊专出老千,被发现后连同赌坊掌柜的双手都被剁烂。
……
听着实在没什么有意义的,我无聊的靠向杨修夷的肩膀。
但就在这时,宋十八的声音猛然响起:“吵什么吵!都给老子滚回去睡觉!”
她大步走来,双手抄在胸前,胖小伙屁颠颠跟在她身旁。
将那三人赶跑了,宋十八抱起桌上的酒坛子猛饮数口,“砰”一下放在桌上,怒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一个狗屁刺史吗!给脸不要脸!”
胖小伙的头发先前被傅绍恩扯的像破抹布,现在彻底剃干净了,一颗脑袋圆圆亮亮的。
他捡起一片牛肉塞进嘴巴里,不悦嘀咕:“是没什么了不起,那老大干嘛还给他脸,直接一刀宰了多好。”
“一刀宰了?”
“对啊!”
宋十八也捡了片牛肉,嚼了两下,摇摇头:“不成,说实在的,真要宰了他,老子有些舍不得。”
“为什么?”
“不知道……”宋十八若有所思,“可能他这样的人世上太少,宰了总觉得有些可惜。”
“我靠!”胖小伙叫道,“老大!咱可是土匪,这世上人才是多是少都跟我们没有关系,轮不到我们替天下操心。再说,你觉得他哪方面是世上少有的?捉土匪的才能?老大啊,咱就是土匪啊!”
宋十八没有说话,一口一口灌着酒,大盘牛肉瞬间吃的一干二净。
胖小伙就在旁边望着她,忽的一惊,叫道:“等等,老大,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话刚说完,他的脑门被空掉的牛肉盘子当头砸了一下:“怎么可能!”
胖小伙捂着脑袋,撅嘴道:“为什么不可能?他那么风度翩翩,内敛沉稳,放我们山上那真是一比死一片。别说我们山上,就是拉到城里去也是少见的俊朗,这类男子不就是最讨姑娘家喜欢的那类吗?”
“老子是姑娘家?”宋十八眉头一皱,“嗯?姑娘家?”
“那你要不是姑娘家,你每月那月事从哪来的?”胖小伙说道。
……真是找死啊。
我在心底轻声道。
果然,宋十八直接抓起一坛酒砸了过去,好在他跑的快,不然白白亮亮的光头得变成红红火火的烧肉了。
胖小伙躲到了远处,怯怯说道:“老大,其实喜欢他也没什么,咱可以给他灌媚药把他强上了,到时候你要是怀了他的骨肉,看他还敢不敢把你送上断头台!”
说着,他伸出手指一根一根数过去:“离半个月还剩不少天,每天都强上一次,应该能怀上的。”
我听着头疼,看向旁边的杨修夷。
他大约也头一次听到这些,古古怪怪的朝我望来:“他脑子好像不太好。”
我点头表示认同,同时觉得他这次会死的更惨,换我是宋十八,说不定直接掀起桌子砸过去。
因为,这拿我当什么,给男人怀孕生子,奉子保命,献子得生?
这跟猪圈里的母猪,完成繁殖使命有什么区别吗?
但是,我以为宋十八会发怒,却没想,她竟文静端坐在那,白净脸上浮起两片红晕,若有所思道:“真的可以么?”
我下巴快砸地上了。
“当然可以!”胖小伙连连点头,“老大我告诉你,很简单的,你得先把……”
接下去的一炷香时间,胖小伙对宋十八进行了绵长的教育普及。
我和杨修夷听得面红耳赤,但从中可以确定两件事:一,宋十八这大马金刀的女土匪竟还是个纯情娘子。
二,胖小伙这稚气未脱的小屁孩绝对是个采花大盗。
就在他们对如何强行压倒一个男人进行激烈讨论时,东南处的耳房后拐来了六七人,看步伐摇摇晃晃,像是几个酒鬼,高声唱着难听到极致的小调。
“马大哥不是说带人去找大当家了嘛,”其中一个吆喝说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大当家给宰了,反正一定要把宋十八那小贱货赏给哥几个玩,哈哈!”
宋十八和胖小伙闻言齐齐一愣,转过头去。
另一个打了个酒嗝,说道:“是啊,再不快些,宋十八的小命就得没了,都玩不了几天了!”
“放心吧,辞城局势现在一片大乱,刘大人已经被马老大给一刀宰了,那狗刺史又还在我们山上,要调兵的话得去永嘉都城找人,那至少还得半个月,咱有的是时间玩她!”
“哈哈,老子要让她在我跟前喊大爷饶命!”
“哈哈哈……”
“刘肥肠被马志奇宰了?”宋十八皱眉,看向胖小伙,“什么时候的事?”
胖小伙一脸困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边声音越来越近。
“哈哈,瞧她那股劲,最近被那狗刺史迷得七荤八素,但人家狗官压根看不上她,哈哈哈!”
“你不想想人家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刺史,生得人模狗样,平日里一堆大家闺秀围着他转呢,就宋十八那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家哪看得上。”
“就是热脸想贴冷屁股嘛,等城里来人之前,咱一定要让她享受几日,让她忘了那个狗官!”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