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冻寒，茫茫大雪，我捡起它掉落的肉丁，狼吞虎咽的塞进嘴巴里。

一只苍老的手忽然伸出，握住了我的手腕：“孩子。”

我抬起头，是一个清臒老人。

墨青大袍，一身富贵，眉宇轩昂，双眸睿智，不是寻常人家。

“你要去漠北，”他看着我，慈祥说道，“留在这里，你会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之物。”

他伸手从我嘴里掏出还残余的肉丁，往我手中塞来一个滚烫的软糕：“好好活下去，你生来注定不是个凡人，老夫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我姓沈。”

大掌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他转身离开，浅细的脚印很快被风雪覆盖。

……

跟前的浪似乎变大了，海风吹来浪潮，拍在我身上。

我垂下头，望着脚边的沙滩，足尖轻轻抬起，细细碎碎的流沙从靴子上滑下。

记忆，像是恢复了，可是很快，又似乎想不起来了。

“在想什么？”身后响起杨修夷低沉清冽的嗓音。

我一顿，没有回头，淡淡说道：“你回来了。”

他走来在我旁边站着，递来一个用大叶子包裹着的鸡腿。

我没有拘谨，伸手接来：“谢谢。”

鸡腿应是刚烤的，还带着很舒服的滚烫。

“身体可有哪里不适之处？”

“没有。”

余光看到他点了下头，但没再说话，他抬眸望向的远处天海尽头。

又一行浊浪排空，我举起手，咬了一口鸡腿，里焦外嫩的香脆鸡肉，一口便知道是他亲手做的。

咽下去后，忍不住的，我又咬了第二口。

嫩嫩酥香的脆肉，香料入味，色泽蜜黄，不腻不膻，仿若能听到他在烤鸡腿时，那油汁滋滋的声响。

以往心情烦闷，总是不愿吃东西，如今吃着鸡腿，却觉得能暂时忘却忧愁。

第三口，第四口。

真……好吃。

我停了下来，抬起头朝他看去。

他侧眸望我，黑眸里有他还没有来得及隐去的笑。

他敛了敛，抬起手指抹掉我唇边的油渍：“好吃么？”

“你在偷笑。”我说道。

“偷笑什么？”

我避开他的手指，又啃了一口鸡腿，咽下后说道：“在孤星长殿的时候，你有一些太冒险了，玄鸟和白狐可都是上古神族。”

“不怕，师父同长云道人曾来过这，它们厉害不假，但也很虚弱。”

“是师公他们同你说这里有第三个出处吗？”

他微微一笑：“你想呢，我既然能强开气栈进来，为何不能出去，这不是常识吗？”

“……”

也是。

我不再说话，专心吃鸡腿。

他仍在旁边站着，不过没有盯着我，目光又望回远处。

待我吃完，意犹未尽的将骨头包好时，他说道：“还要吗？”

我摇头：“不要了。”

心里面暗恼自己没出息，前阵子还觉得自己厌食了，对以前喜欢的零嘴都没了兴致，眼下一个鸡腿就差点将我收买走。

“吃糖吗？”他淡声说道，大掌伸了过来，好几颗糖汤在上面。

“……”

顿了下，我抬头看他：“哪来的。”

“自然是买的。”

“那些岛民卖给你的？”

“嗯，群聚者与落单者差别极大，私下里并非谁都能不受钱财之惑。”

我拾来一颗剥开，塞到嘴巴里面，入口即化，很清凉的薄荷味。

“这里是曲南吗？”我问。

“是在南边，但不算是曲南，这里并非大章疆域。”

我点点头。

“最冲七日便会有人来接我们，不必担心，”他又道，“今日我们去置办了一些衣裳，都是干净的新衣，晚些你可以去沐浴，这里百丈内便有干净的水源。”

“好，多谢了……”

他拢眉，沉了口气，转眸望向大海，很轻很轻的说道：“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海风吹拂着他，阳光下，他白皙的肌肤白璧无瑕，绝美的俊容在天海之间舒朗清冽，孤傲不羁。

“什么原点？”我问。

“不是原点，”他说道，“我说错了，至少原来的你不会待我这般生疏。”

“……”

我收回目光，心头泛起酸意。

此时我和他并肩站着，离得那么近，却又像是这天与这海，隔得那么远。

不是因为觉得配不上他，如今的我真的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糟糕，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过我自己。而是，有些东西，真的回不去了。

我望着远处的地平线，看似天海在一线相交，实际上去了才知道，它们仍是分开的，天高海阔，那所谓的相交於一线，不过是曾经的虚无假象。

“回去吧。”我说道，转身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