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为何是她
她身上所穿的衣裳是我从一家民户的闺阁里拿的,那里的衣裳都很漂亮,我身上这件也是,虽然胸前全是鲜血,但无碍它的光彩。落花云纹轻绡束腰淡色黄裙,腰带是我随手拿的鹅色锦带,裙摆绣着浅粉色的淡雅月花,料质很好,款式也是。
她闭着眼,面色苍白,皎光浮影勾勒出的容颜,精致似天然玉琢。
侧首面庞勾勒出的下颚弧线光洁干净,娥眉形如月,色如洇染的远山黛泽,琼鼻高挺,唇上残留血色,如朱樱落池,秋水晕漪。
这世上不乏美人,五官无暇的美人到处都有,真正的美人比的是清骨神韵,眉眼风情,可萦光婆娑中的这个她,她没有睁眼,甚至额头还缠着纱布,可仍让我觉得有倾城之姿,夺人心魄之美。
长发於空中起舞,她自波澜不惊,兀自沉睡,像永恒长空,日月须弥里不染尘埃的一抹窍云。
听闻史册,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何会有帝王愿以江山求一绝世佳人,我也不能想象乱世中倾覆王朝,令万千战士魂归阴司的美人是如何长相。
我现在看着她,似乎可以领略到几分了。
面前这个美人,也许她的一笑,真的配得起一场万顷烽火,倾世烟花。
这时,沉浮在她身边的芒光渐渐消散,她身形一晃,重重跌落。
黄衣如蝶,衬着阵法清光,又似梨花飘零。
我一阵怅然。
“你看你自己看呆了?”玄鸟忽的出声。
“啊?”白狐和烛司异口同声的说道。
我也回过神来,当即将我的身子重新拉扯而起。
只是没多久,她又“啪”的一声,脸面砸地,狠狠的摔了下来。
我:“……”
白狐一声低呼:“啊!”
“又不可以控制了吗?”烛司忙问。
“……还没反应过来那是我,让我缓缓。”我弱弱说道。
“那是你?”白狐说道,语气满是质疑,“真的是你?!”
我没回答,迅速调整神识,操纵身子自地上爬起。
身子朝右前方跑去,俏脸如霜,除却额头纱布,其余地方的破损在慢慢痊愈,又归为一凝玉脂。
清婵回神,执剑追去。
我奔跑中的身子蓦地向后倾仰,一个利落的后空翻,就要踢中她的脑袋时被她狼狈避开。
我重新拾起一柄长剑,清婵剑锋指我:“你到底是谁!”
回答她的是我的一招独上兰舟,她双眉怒皱,迎身而来。
长剑碰撞,交击出细细火花。
她大袍翻飞,我衣袂猎猎,可是我的招式,她似乎全部都懂,可以预判到我的下一招会出什么。
但我的赢面同样很大,除却最快的速度,我还有第三视觉的大局观。
师公所说,两方交战,最忌背朝人前,如今我便没有这个顾虑。
而她不同,只能任我游刃四方,纵横全局。
她恨我入骨,我厌她如恶,大殿一片阒寂,我们的金属交鸣声显得单薄而清灵。
局面僵持,却是我所愿看到的,不过并未僵持多久,原清拾他们很快加入进来。
太清仙阵上出现无数碎痕,灼目金线沿着碎纹蔓延,似疯狂挣扎的太古之兽,在莽荒大地上用利爪划下繁复神秘的古老咒语。
太清仙阵,一个传承自上古的玄术阵法,《八相即》上所述,江河行地之际,人妖魔三界混战,仙神袖手,人以单薄之躯立於天地,以自身之勤、之聪创无数阵法,太清仙阵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妖兽破河用整整一个月的撞击,才将太清仙阵撞碎,如今不到一个时辰,师公他们便将它击出了碎纹,着实不凡。
也正因如此,我所面对的这些人才越发的狠,不断加快着手中攻势,连原清拾也不再刻意避让我的要害,出招越来越狠。
我紧紧护在师尊跟前,不知疲累,不懂疼痛,既是局中人,又是旁观者。
所有的一切终於在太清仙阵碎开后结束,晶墙坍圮,一瞬激起千丈尘烟,气雾翻滚如浪,炽烈白光如山石迸裂,冲天喧嚣中,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我拉扯自己的身子朝师尊的方向靠去。
模糊光线里,原清拾他们已退至那道界门处。
而对岸宫阙前,白色晶墙的另外一边,君澜他们愤恨而视,怒目望着我。
渐渐的,开始有人转身,不甘的朝洞开的界门走去。
我亦冷冷的看着君澜。
斩腰之仇,家毁人亡之仇,逼我姑姑屍骨无存之仇,我才是真正应该愤恨的那个人。
“如此一去,不知还要等多久了。”白狐说道。
“什么。”烛司问道。
“这些人,”玄鸟回答,“我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
“谁?”我忙问,“你们认识那些人?”
“若没猜错,应是万珠界之人,”白狐说道,“万珠托元阵上的星序图谱至今无解,短有三日,长有千年,是以,下次见面便的确不知要何时。他们若要强行离开,亦不是不行,却需得经历万般劫难。”
“千年?”烛司说道,“莫怪本神没有听说过他们。”
“不奇怪,如今提这个的人不多了,上一次听人提及他们,还是好几千年前的事了,如今能记住他们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也就是吾等这些活了上万年的上上神了。”
“上神就算了,还上上神。”烛司说道。
“什么是万珠托元阵?”我努力抑制心中波动,“这与月家有关吗?”
“确切来说,是和十巫有关,”白狐说道,“万珠托元阵,也就是万珠界,当年乘逐大战时,神魔两族在一个混元界交战,后来打得太过激烈,巫神彭盼直接用万珠托元阵将那地方封了,那地方便叫万珠界。当时魔界并未分崩离析,魔皇老头的三儿子离司命君要没死的话,现在应还在那,不过,估计也活不了,那地方可惨。”
“那地方是何模样?”烛司问道,“为何说和十巫有关?”
“你们可听说过曲魉?”白狐问道。
“嗯。”我和烛司异口同声。
“曲魉,以及万珠界封印之恨,”玄鸟说道,“皆是起因十巫。”
“嗯,”白狐说道,“当年妖族有一个长华君,他带兵去帮神族,结果彭盼封印万珠界时他们没能及时出来,同魔族一并被压在了那,压得略惨,妖骨碎裂,与魔族煞气绞缠,沦为半妖半魔。最初他愤恨不已,随后却又变得开心,因为可以修炼魔族之功了。结果,他走火入魔,心智全无,带着那群混人鬼仙魔都有的半妖半魔半神们冲出被下了封印的万珠界,去往四海八荒大开杀戒。
“最后杀到人界时,他们遇上了大荒十巫,大荒十巫一开始假意臣服,在长华君统治人界时,他们表面顺从,却阳奉阴违,用了百年时间研究四极阴阳,伦常之道,在神鬼两界反覆游走,最后借助鸿蒙之力对这群半妖们设下了曲魉之咒。
“待曲魉之咒落定,以长华君为首的曲魉们日日剧痛,在大荒十巫的进攻下毫无反击之力,躲回了万珠界。大荒十巫便重新以万珠托元阵封印,却碰上妖族仓尘君跑来救兄长,两派斗得你死我活之时,误打误撞将万珠界彻底封死,星序全乱,至今无解。”
我听的愣怔,低低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要对十巫后人赶尽杀绝。”
“毕竟曲魉之痛,惨绝八荒,”白狐说道,“不过这大荒十巫的确烦的很,让人不安生,这万万年里,我这座巫殿隔个数百年便有一次纷争,绝大多数皆与十巫有关。”
我想到那座石像,开口问道:“那座将相石秋,你当初说是我月家先祖,是怎么回事?”
“便是你的先祖,月沧壶,月皊,”白狐说道,“说来,你褪去浊气之后的面貌生得绝美,也并非什么奇怪之事,毕竟你为他的后人。”
“他的石像为何在这?”
“我还想问,这些人为何成日要在本上神这里打斗呢。”
我皱眉,看向对岸宫阙。
有些人在离开,有些人仍站在那。
君澜便站在崖边,崖下的回风吹起她的蓝衣和面纱,像一只翩跹欲飞的蝴蝶。
我好想冲过去,击碎这道比太清仙阵还要牢不可破的大阵,虽然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办到。
短有三日,长有千年。
若真是千年不出,那我怎么办?
含恨而终?
这笔仇,我不能不报。
白狐声音这时变轻:“其实那大荒十巫着实可惜,如若不是最后起了贪心,如今凡界恐怕将是另一番光景了。”
“那这座巫殿呢?”烛司说道,“这孤星长殿被你们称之为巫殿,莫非便是彭盼?你们是祁神焚渊派来的?”
白狐没再说话,玄鸟亦沉默。
“看来,真是如此?”烛司说道。
“并不是,”白狐说道,“其余的话,概无可说,总之不是。”
“行吧,”烛司哼了哼,“见你们是真的不愿说,本神不好奇便是。”
“哼。”白狐也哼了声。
“两位上神,”我说道,“那,你们可曾听说过化劫?”
“自然听过,”白狐说道,“那可是太古之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