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数百年来,与化劫有关的传闻,多与你们月家有关,”玄鸟说道,“据传化劫如今归了你们月家,却不知是真是假?”
我摇头:“我也不知。”
“我明白了,”烛司说道,“莫怪这些人一直想活捉你,莫非便是想以你之血操纵这只化劫,与万珠托元阵有关?”
“必然如此了,”白狐说道,“那可是化劫。”
“它来自何处?”我问道。
“据传是三万尘山,”玄鸟说道,“大致我们并不清楚,只知道它最后为一个名叫泝遥的上神所收,泝遥死后它便下落不明,当时都传它亦消泯於天地,不过千年前则忽然传出,说在你们月家手中。”
“它凶吗?”我好奇。
“岂有不凶之理?”白狐说道,“太古之兽皆从鸿蒙归墟中生成,我们依日月而存,它们却能与日月相抗,这就是区别。”
“我倒是未听说过化劫,”烛司说道,“不过如今也没有多少太古之兽了吧,都死的差不多了。”
“这倒也是,”白狐轻叹,“乘逐,烨燃两场战事让神魔凋零,那些为数不多活下的太古之兽也因这十几万年的战事而亡,如今跟那些上神之名一样,仅为一个传说了。”
“化劫很凶,”玄鸟说道,“着实猜不到当年月沧壶如何办到与它血咒相系,不过想来也奇妙,这牵系着化劫的血脉,如今似乎只在你一人身上了。”
我皱眉,抬头看向长殿。
悬崖对面,君澜的身影也不见了,他们已退光,同伴的屍体只被带走几具,其余都留了下来。
原清拾他们则早在太清仙阵被破开之后,便直接消失了,连同清婵,和那个假冒我的月家姑娘。
想到这个月家姑娘,我又思及到月薇兰,心下沉痛悲凉。
我朝我的身子看去,已经被杨修夷和我师父抱起来了。
我的脸正在变化,那道清正浩然的白色大阵渐渐消散,我身上的浊气便也回来了。
白狐在旁边夸张的叫着怎么又变丑了。
并非我故作清高,可我的确没有半点感觉,没有可惜,也没有遗憾,就像是看一个路人一般。
我转向其他地方。
宋积和那一男一女已经不见。
行言子昏死在地。
“应该算是你们赢了,”烛司说道,“他们落荒而逃,死伤大半,你们还捉到了不少俘虏,你瞧,你那个好姐妹就在。”
我拢眉,朝南边望去,月薇兰被几个拂云宗门的弟子所押,正被推向师公他们。
她没有挣扎,冷目看着他们,最后和其他俘虏被推攘在一起。
“我们呢?”玄鸟说道,“离蚀早已消失,为何我们还要以这般模样聚在这里闲聊?”
气氛忽然陷入沉默。
少顷,白狐说道:“对啊,你为何不早说?”
“走了走了,”烛司说道,“本神走了,短命鬼,你呢。”
“你先走吧。”我说道。
我需要静一静,有很多思绪想要整理,而我现在身体情况并不好,一旦我回去身体,我会被不堪重负的身子顷刻拉入无边黑暗中去。
可是我也明白,我终究还是得回去,这一劫,我注定逃不掉了。
·
很漫长的一场睡眠,费了许多功夫我才睁开眼睛,又花了许多功夫才终於想起自己是谁,旁人是谁,发生了什么。
眼皮仍很重,时时想着要睡觉,每天的时间似乎都要和困意做斗争,这样的情况,一直到第五天才好。
额头上面缠着厚厚的布,师公每天要给我换三次药,用一把小刷子蘸着黏糊糊的绿色药膏在我脸上轻抹,味道带着一股薄荷,倒也挺好闻。
唐芊和玉弓守在我身旁,师父和师尊伤的不轻,可以下床后也天天来陪我。
将近过去了半个月,我的身体才算有些好转,师公检查过后,点头同意,於是师父和登治尊伯弄了辆轮椅给我,推着我去见被单独关押在小屋里的行言子。
正午的太阳很暖,天地明亮通澄,行言子所关的地方门窗都被封死,间不透光。
进去时,广征道人和六胥道人正在对弈,屋里点着四盏油灯,行言子坐在角落里,衣衫凌乱,瘦了一大圈。
我被推进屋,广征道人抬头对我一笑:“丫头来了。”
“广征道人,六胥道人好。”我说道。
他们起身,抱起棋盘棋罐,六胥道人对师父说道:“我们就在门外,你们快点问完便出来吧,初九不宜闷太久,等下就我们带她去湖边逛逛。”
“嗯。”师父点头。
广征道人和六胥道人离开,房门被带上,房间光线顿然暗下大片。
行言子抬头朝我们看来,枯瘦的脸上,双目依然晶亮。
登治尊伯在矮几后撩袍坐下,未待开口,行言子先道:“月姑娘。”
“我竟不知,你同我师父他们都算是老相识。”我说道。
“老相识?”行言子笑了笑,看向站在我轮椅后的师父,再看向那边的登治尊伯,说道,“倒也的确算是老相识了。这半个月你们一直晾着我,看来是在等她恢复,同她一并来见我。”
“是,”登治尊伯说道,“她不在,很多话都问不出来,你知道我不喜欢与人拐弯抹角的套话。”
“何以见得她在,我便会说?”
“二十年前,五邑城逢行屍屠城,你写信给我们,并且四处奔走,为民劳心,甚至积劳成一场大病,原来都是自导自演?”登治尊伯说道。
行言子一顿,而后淡笑道:“对啊。”
“你背后那人,是否便是当年风华道人听命之人?”登治尊伯说道,“他叫白先生?”
行言子没说话,目光缓缓朝我望来。
我没有什么表情,平静看着他。
“看来便是了,”师父说道,“白先生究竟是谁?”
“当世能让你这般掩护的人不多,我们查出他不难。”登治尊伯说道。
“那你便尽管猜,”行言子慢声说道,“你们不会知道他是谁的。”
“风华老道为此丧命,你也在所不惜?”师父说道。
行言子垂下头,双眉轻拢。
“你以章征之名藏在我们身边,为的是九龙渊下的那些冤魂,你不怕死,可是你一死,你有想过那些冤魂如何是好?”师父又道。
我看到行言子的手微微攥紧,有些颤抖。
但一想到云英城那些百姓,以及焚彘岛上的诸多杀戮,我便半点同情都不想给。
“登治尊伯,他若不想说那人是谁,我们便也不问了,”我说道,看回行言子,“你不愿说,我们不勉强,不过,我虽然不知道那个白先生究竟是谁,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他的目标既然是我,那便好办,除非他愿意放弃对付我,否则他一定还会再找上门来,想要找出他虽然难,却不是不能办到的。”
行言子轻拢眉,再度朝我看来。
“我还有其他问题,”我看着他说道,“九头蛇妖与我,有什么牵系?”
他眸色微微一紧,将视线收走。
“为什么压在吟渊之谷下的一条烛龙,吃了九头蛇妖的心脏就能寻到我?为什么在焚彘岛上,你用来对付我的阵法,需得令人抬出九头蛇妖的脑袋来?”我继续问。
良久,行言子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你一开始,想要对付的人是唐采衣,对不对?”
他闭了闭眼,抬头看我:“她是何时死的?死前可痛苦?可有怨我?”
“你还会关心这个?”我唇角讥讽,“她一直将你认作义父,对你尊崇爱戴,但她到死都不知道,你一直在利用她。”
“她……”行言子抬手抹了把脸,“我是对不起她。”
“所以,你要对付的人真是唐采衣?云英城的一切谋划皆是为她准备,我不过是她临时的替代品?”
半响,他轻声道:“是。”
“为何是她?”登治尊伯问道,“一个沧州殇女罢了,沧州到处都有,你为何选中唐采衣?”
“还有那个仙姑,”师父说道,“那个仙姑是何人?”
行言子看了看登治尊伯,又看向师父,开口说道:“那仙姑名唤汤瑛,那些仙娥皆是她的手下,当年是她主动寻上我的,若我愿意帮她,她便将浮休灯赠我。”
他微微起身,换了一个坐姿,目光望着房中油灯:“数百年前,汤瑛与一个仙姑相争,她为了精进修为,误食了大量不干净的丹药,仙根遭污,成了半仙半妖。她座下共三十六个仙娥,她哄骗她们去春鸣山修炼,而后设计让她们误入九龙渊,这些仙娥被九龙渊煞气所焚,浸骨侵血,亦成了曲魉。她们想要摆脱曲魉之身,便只能听从汤瑛,任凭其差遣。”
我想起当初镯雀找我摆脱半妖之身时,我说世上没有这样的办法,后来,穆向才找到了十巫古法,将妖骨替换,便可办到。
但是,那些仙娥都是仙体,世上本就难寻命根一样的人,这么多一模一样的仙骨,恐怕更难吧。
“汤瑛打算如何做?”登治尊伯问道。
行言子沉了口气,声音浮起一些疲累:“她找到了唐采衣,可惜唐采衣已经死了,不然你们将她推入轮回之境,将会看到密密麻麻,到处乱飞的苍蚁蜉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