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泥土供养

我心服口服，说道：“沈老先生，果然神机妙算。”

“那，”她轻皱眉，语声有些冲疑，“月姑娘，你与我祖父见面，他，他可有什么让你对我说的？”

我微顿，委婉说道：“当时时间不够，太过仓促，他没来得及说。”

她没说话，双眸轻轻敛起，眸色浮起些失望，但很快淡去，又归於平静。

我想起净魂去冥盅，若我和杨修夷的猜测是对的，那么最后一封信的内容，会让她更加伤心吧。可我又觉得，哪怕看了那封信，她的表现似乎也会如现在这样平静。

沉默一阵，她开口道：“信上，祖父还同我说，左显垂死，亦是他所为。”

“还有提到其他吗？”

“若是你没有找到左显的梦阵，便让我将地址告诉你，但月姑娘和杨公子，似乎找到了。”

我垂眸，杨修夷还没回来，我委实心慌。

半响，我说道：“那，沈老先生可有提到你与左显的误会。”

“我不知我和他有何误会，但是祖父说，你会告诉我答案。”

“那我，慢慢同你说。”我说道。

重提这段往事，我不知从何讲起。

那么长，那么复杂，也许沈老先生故意令我再入一次梦阵，并非是要我知道沈云蓁的屍骨去向，而是他懒於以笔墨写在纸上，才让我将前后因果看个仔细透彻，说给沈云蓁听。

而我着实不擅长讲故事，尽量从我所见开始，有什么，说什么。

她全程平静，没有出声打断我，像是个局外人。哪怕我在说书先生那边听故事，都不曾如她这般没有波澜。

我说了很久，她听了很久。我所点起的几盏烛灯燃了大半截，烛油在灯纸罩中不时会爆出很细很细的一声轻响。

待说完，我看着她：“左显，他很爱你。”

她唇角微勾，很浅的笑，说道：“我知道，大婚之日，我那般羞辱他，令整个左府都成了笑话。他进来找我时，我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来杀了我，我都做好了同归於尽的准备。但他非但丝毫不怪我，还待我温柔有礼，敬我如宾。那时我便知道，他是真心待我的。”

说着，她垂眉，声音变轻：“只是，没多久我就变了，那个时候我特别暴躁，我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回忆我刚嫁到左府的那些日子。我觉得一点也不像是我自己，凶戾蔽目，怨恨灼心，为了称快一时，却将脾肺脏气败得一空。我过得不好，他亦劳心伤神。”

“也不怪你，那些口舌，换我也厌倦。”我说道。

“人心终究为肉长，”她说道，“会痛，会苦，会闷，左显他……被我伤的极深。”

屋外夜风轻拂，室内很静谧，她的声音很低，很清冷，但我听出了遗憾。

“月姑娘，”沈云蓁又说道，“这盘棋，我能下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棋，你随意。”

“好。”她说道，抬手捡起棋子，清脆摁在了棋盘上。

并未在棋子聚集之处，我看它孤零零的落着，忽觉怅然，拾起一粒白子，随意落下。

“其实那日，我骗了你。”她说道。

我抬眸看她：“什么？”

“那日在城外，我并不是路过，我是去寻泥土了。”

“泥土？”我说道，“什么泥土？”

“……供养我自己的泥土。”

“供养”二字，一时让我觉得陌生。

不过很快想起，她不吃人心，她并非是我所见的那些，以人肉心脏续存的鬼魄。

“而且，每次的泥土都不同，”她继续说道，“月姑娘，我不知道要如何同你细说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