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马家辉他娘不歇气的一通说, 中间媒人直嘬牙花子犯难, 老太太在这片地儿是出了名的抠,还尽想巧事, 媒人也不好直说她, 委婉道:「总归以后是一家人, 没必要为二三十块钱的事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老太太一扭身, 老大不乐意:「说的倒轻巧, 辉子他爹走得早, 我一个人把辉子拉扯大,手里哪来的闲钱!他婶儿,要不你借我点?」
媒人心里叫苦不迭, 两手一摊:「我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哪来的钱?话我是说到了,想咋样,随你吧!我这就去跟傅燕她娘说成不?!」
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媒人又拐回矿区,把老太太的话原封不动带到, 末了又压低声音道:「燕子她娘,趁着燕子没显怀, 赶紧把这事办了吧, 要是给人知道了,影响可不好!」
「怀、怀孕?」徐兰英以为是她听错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再看贺寡妇, 也是一脸愕然。
「嗯呐,感情这事你还不知道啊?」媒人总算逮到机会喝口水。
她知道个屁!
徐兰英只觉一阵血气上涌,两眼也发黑,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咋生出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晌饭也不烧了,送走媒人,徐兰英直接找去矿区食堂,冷脸把傅燕喊回家,到家二话不说,脱了鞋就往她背上抽。
「不要脸的死丫头!下贱!」
傅燕站着一声不吭,就任由徐兰英揍。
「好了好了!现在打还有啥用,早干啥去了!」贺寡妇忙上去夺了鞋底子,好赖肚里还有一个,伤到小的咋整。
徐兰英还不解气,甩手又扇一耳光:「我和你爸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不知羞耻的东西!」
傅燕捂着脸,头也不抬,没什么情绪道:「那也是你教的,有啥样的娘才能有啥样的闺女。」
「啥?我现在让你去死,你咋不去?!」徐兰英瞪眼,作势还要打。
傅燕突然抬起头,眼里荡着水花:「你打死我吧,反正在这个家我是可有可无,用到我才想起来,用不到几百年都不会惦记一下。」
见她这样,徐兰英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下,恨铁不成钢道:「你啊,真是要气死我!以前总叮嘱你,姑娘家要守好裤裆,你不听!现在可好,你自己轻贱,别人当然要骑在你头上拉.屎!」
「娘,你啥意思。」傅燕一时没明白。
一旁贺寡妇叹叹气:「早上媒人过来,说你处那对象...他娘,彩礼钱只给二十块,酒席也不办了,听那意思,就是让你收拾嫁妆,拎包过去就成。」
傅燕心里一颤,白着脸似在自言自语:「也是马家辉的意思?」
「谁的意思不重要,燕子,你可长点心吧,甭管是谁的意思,你处那对象肯定知道!」
马家辉是知道,这事儿他懒得管,也不大懂,反正到月工资留十块钱自己花,剩下的都交给他娘保管,他娘也不会害他,以后傅燕进门了,也得跟他一块孝敬他娘,家里的钱可不能让外人得去了。
打从媒人去傅家那刻起,矿上工友就都知道他要结婚了,路上碰见,都纷纷说恭喜,马家辉倒没啥感觉,就有一点遗憾,他似乎惹到黄梅了,那姑娘远远瞧见他,带着几分怨意和泫然欲泣的表情,总是让马家辉感到揪心,特别想把人姑娘搂进怀里哄哄。
可他到底不敢,要是给人瞧见传到傅燕耳朵里,还不得闹翻天。
刚处对象那会儿,马家辉觉得傅燕温柔懂事又听话,现在可倒好...
马家辉正满腹怨言着,又听工友喊他,说他媳妇儿过来找。
老大不情愿的出去,脸色也不好看,耷拉着眼皮问:「你又来干啥?」
事到如今,傅燕也算醒味过来了,她是瞎了眼跟了这么个男人,娃都给他怀了,还能跟他老娘沆瀣一气干出不给彩礼的事!
走到没人的地儿,傅燕直接道:「马家辉,回去跟你老娘说一声,婚还没结就想拿捏我,门儿都没有!彩礼钱我娘说了不算,我要八十块,一分都不能少,酒席也得办,你家怎么也得添两件像样的家具,过几天我过去看看还缺啥,让你老娘出钱,咱两一块添置。」
马家辉听得直皱眉:「燕子,你咋这样说我娘,我娘也是为咱好,钱都在她兜里收着呢,又不是给别人,早晚还是咱俩的。」
傅冉扯嘴笑笑,不跟他废话:「我只说一遍,按我说的办,你老娘要是还想抠抠索索,那也成,回头我就去工会跟他们说说,说你是咋强.奸我,把我搞怀孕...」
马家辉哆嗦一下,磕磕巴巴道:「燕子,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咋能说我强、强.奸你呐?」
傅燕拉过他手,搁自己肚上,轻柔柔的笑了:「我肚里都有你的种了,到底弄没弄,工会的老大姐们心里不清楚?」
这种事搞不好就得坐牢,马家辉怕了,忙说:「索性以后是一家人,有啥事都好商量,回头我就跟我娘说声,这事她瞒着我干的,我要是知道,还能让她做这样过分?!」
傅燕点点头,又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辉子,我是可心可意想跟你过日子的,往后去咱们好好过,你要是对不起我,我这人记仇,也不会让你好过。」
马家辉叫苦不迭,后悔都没地儿说,他脑子一准是灌屎了,才鬼迷心窍去钻这婆娘的裤裆!
因为傅燕的婚事,傅家被闹得鸡飞狗跳,傅冉没能和徐兰英说上话,有些遗憾的挂下电话,按一毛钱一分钟的价向邮局的工作人员交了电话费。
从邮局出来,颜冬青带傅冉在附近转了转,顺便看看有没有百货商店的残次布料给林师傅带一块。
结果还真让他们碰上了,染色不匀的机织布、缺块漆的猪皮鞋,还有别人穿过的旧衣裳...
旧货商店的水泥柜台前挤满了人。
傅冉身子小,可劲的往前钻,总算买到一块老蓝色涤卡布。
心念一动,傅冉又买了一块,想找机会放出来给傅向前做身衣裳,他这个岁数,穿老蓝色的中山装刚刚好!
一块不着痕迹装空间里,一块拿手上,等林师傅路过捎带他们,忙递给他。
林师傅哟一声,忙道谢:「多少钱呐?俺这就给。」
「五块。」傅冉给他抹了零,这两趟来城里没少麻烦他。
林师傅记着情儿,笑呵呵道:「过两天俺还来城里,你们想过来就提前说啊。」
回到招待所,进屋关门,傅冉把所有的积蓄从空间里取出,十块五块三块五毛一张张数。
她数的时候,颜冬青就歪靠在床头看着,时不时跟她说两句「会算吗」、「别数错了」、「傅冉你饿不饿」...
这一堆钱,三块加五毛的,傅冉本来算数就不好,再被打岔,又得回头重新数。
一遍两遍,傅冉敢怒不敢言,俗话说事不过三,到第三遍,颜冬青又来打岔,她忍无可忍,啪,往颜冬青腿上拍了一下,气呼呼道:「皇上,您太烦人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滚一边去,但还是没那个胆,只能尽量委婉提醒一下。
颜冬青就是太无聊了,总想撩她,直到大腿上挨揍,他非但没生气,还隐隐有种兴奋感,老老实实收回捣乱的手,在床上抱被乖乖侧躺好,巴巴的瞅着傅冉。
大概男人都些贱,皇帝也不能例外。
傅冉就趴在床沿上,九百零五、九百一十五、九百一十五块五的数,总算给数出来了:「加上上次兑芝麻的钱,我们现在有一千零二十五块五毛五。」
时下最大面值的钱是十块,一千多块的零钱堆了半张床。
「皇上,等回去之后,您一定要给臣妾买台拖拉机,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开,臣妾也要学学,技多不压身。」傅冉单手托着下巴,十分神往。
听她这么说,颜冬青闷笑不已:「好,朕一定找个没人的地方,带皇后好好开。」
最后几个音咬得重,可惜傅冉这根棒槌没有听懂,反倒扒着颜冬青的手腕道:「柴油从哪买的?会不会还管我们要工业劵或介绍信?」
她至今还没搞懂到底哪些东西要劵,哪些东西不需要。
颜冬青捏捏她脸:「柴油是能源,国家储备还算充足,不需要工业劵,你就记着,但凡生产大於需求的,购买都不受控制。」
傅冉似懂非懂点头,蓦地想到空间里还有一斤毛线和一匹布没动,就把它们全放了出来,又找出宫女秋景的针线箩,把化窍布的一头递给颜冬青。
「皇上,您帮臣妾扯着,趁着没走,臣妾赶紧把罩衫做出来给冬雪姐。」
要搁以前,傅冉无论如何是不敢使唤皇帝做事的,或许是熟稔了之后,相处也随意许多,只要这位主子不拿皇帝的架子压她,她倒也不怕。
皇帝还算听话,盘腿坐床上,配合的扯住布头,同时也想起了件事。
「朕记得大魏民间有这么个习俗,新娘出嫁前要给准夫君至少做一身衣裳。」颜冬青幽幽看她:「傅冉,你给朕做的衣裳呢?怎么不见你拿给朕?」
「......」
傅冉搁心里呜呼哀哉:早知道她就不让这位主子扯布头了...
「还是你根本就没给朕做?」颜冬青追问。
「做了做了。」傅冉忙道:「您现在也不能穿,等回去以后,臣妾找出来给您看看。」
颜冬青没吱声,就在傅冉以为他要算了的时候,就听他凉飕飕问:「衣裳莫不是照着你表哥的身量做的吧?」
傅冉眼皮子一跳,很想顶嘴:当时臣妾又不知道您会横插一脚!
可话到嘴边,却没骨气的说:「您这可就冤枉臣妾了,臣妾好赖也给您缝过龙裤,手艺怎么样,您还不知道?您想要臣妾给您做件衣裳,直说就是了。」
被戳中心思,颜冬青转转头,低声咕哝一句:「大概你是咱们大魏史上最无心争宠的皇后。」
傅冉头也不抬的画样子:「您要是多几位妃子,臣妾或许还邀邀宠,可您就臣妾一个皇后,用这里人话说,臣妾过得太没压力,□□逸啦。」
闻言,颜冬青眯了眯眼:「听你的意思,是想朕以后扩充一下后宫?」
傅冉抬头,有点无措:「这事臣妾不能决定,还得看您和朝前大臣们的意思。」
虽然傅冉有时很羡慕这里人的生活,不论什么样的男人,都只娶一个婆娘,作风稍微不正一点,被人捅出来都得去坐牢,哪像在大魏,连她阿爹都是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颜冬青背负的是整个天下,她无法干预他扩充后宫,丰富子嗣,大魏的千秋万业,总要有个和颜冬青一样励精图治的皇帝来继承。
约莫是颜冬青也想到了这点,虽然面上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但还是没说什么。
傅冉低头画了会儿样子,突然没了心情,把东西卷一卷,扔进布兜里。
「皇上,臣妾困了,想午睡一会儿,就先行告退了。」
「下去吧。」
傍晚颜冬雪从地里放工过来,开心道:「晚上跟我一块去生产院吃饭!大灶师傅掌勺,庆祝抢收结束!」
打从麦秸秆发黄起,他们就没歇过,农场成天开动员大会,没日没夜的下地忙活,可算把五千多亩地全收完了!
上万斤的小麦经客什粮食总站周转,源源不断供应首都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今年收成好,不说能让大城市的居民顿顿吃上细粮,起码每个月能供应三到五回!
知道他们辛苦,农场的团委书记也不抠,昨个就让食堂的大灶师傅和面发面,一早大馒头蒸上,又宰了头猪,连骨头带肉,拍上花椒大料,大火烧开小火炖上。
到傍晚,数个军官同志吆吆喝喝,抬大锅,挑箩筐,大馒头筷子碗,全弄到生产大院。
等傅冉他们到的时候,大院里已经乌泱乌泱全是人,都在排队打肉,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味儿,勾得人直流哈喇子。
他们来的晚,等排队到他们时,锅里剩的肉已经不多,猪骨头撇在一旁没人动。
盛肉打汤的是张志刚,咧嘴冲颜冬雪笑,二话不说,盛满满一碗。
排在颜冬雪前头的姑娘瞅瞅自己碗里,清汤上面飘着葱花,碗底就点肉渣子,老大不乐意的说:「张科长,咋回事啊!您也太偏心了!」
说者无疑,听者有心,颜冬雪臊得不行,端着满满一碗肉汤不知道要咋办。
「给给给,我再给盛点不就成了?!」张志刚又舀半勺肉,总算堵住了前面同志的嘴。
心里惦记的小妮子要伺候好,小妮子的兄弟妹子也要鞍前马后,张志刚不偏不倚,又给捞了两大碗。
打到最后,锅里一块肉没剩,张志刚将就着,直上手拿猪骨头啃,光秃秃的瞧着没点肉,瞧着怪可怜的。
他就蹲在颜冬雪跟前,颜冬雪心里过意不去,把碗往张志刚跟前端点,轻声道:「军官同志,不嫌弃的话,吃点我的吧,我碗里肉多,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