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刚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快活极了,嘴上还是推辞:「别,你看你,差不点瘦得皮包骨头,还是多吃点长肉!」
说完,啃了口大馒头,冲颜冬雪笑,傻里傻气的样儿。
「我真吃不完,您吃点吧!」颜冬雪坚持。
张志刚直乐,到底把碗送了过去,看着她把大半的肉都分给自己,心里更是美上天,顾不上说话,埋头吃得喷香!
另一边,傅冉把肥肉块连着肉皮全夹给了颜冬青,她不爱吃肥肉,太腻。
颜冬青也不嫌弃,大口吃着,还把自己碗里的肥肉咬掉,瘦肉夹到傅冉碗里。
这招他还是跟颜立本学的,颜立本吃饭的时候就是这么扔菜给廖娟。
傅冉瞅着瘦肉,不知道该说啥好,原来她跟这位主子已经熟稔到同食一块肉,同用一双筷的地步。
她端着碗愣神,看在颜冬青眼里,以为她是嫌弃,冷了脸道:「傅冉,你敢不吃试试看。」
这可真冤枉她了。
傅冉回过神,忙道:「平常想吃都吃不上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啊。」
颜冬青哼了哼,又高兴起来,对傅冉道:「等再回去,朕抽空把养的那头猪杀了,卖一半留一半。」
提起那头猪,傅冉有就些无奈,时下猪饲料有限,农村养的猪能有两百斤就已经算一头大猪,她寝宫里那头可倒好,瞧着重量应该是寻常猪的三四倍,说它是头巨猪也不为过。
「三哥您瞧着吧,宰它都是个大工程。」
颜冬青很长时间没见着那头猪了,还不知道它有多大,以为傅冉小看他,清清嗓子强调:「朕看过猪倌杀猪。」
「......」
天色渐黑,生产大院里人都还没散,三五成群的坐一块唠嗑,有军官同志带头唱起了军歌,傅冉跟着哼了会儿,左右看看,不好意思的凑到颜冬青耳边小声道:「三哥,我想去厕所,天太黑了,我怕...」
公厕在生产大院西北边,还挺远,农场不比城里,黑灯瞎火的连个路灯都没有,颜冬青向张志刚借了个老虎头电筒,拉着傅冉深一脚浅一脚去公厕。
四周黑洞洞的没个人影,傅冉害怕的往颜冬青身旁凑,干脆挽上了他胳膊,小声说:「三哥,您说会不会有鬼啊...」
她才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巴掌,接着颜冬青没好气的声音传来:「闭嘴。」
穿过打谷场,一摞摞的秸秆垛堆得比人还高,大概是太过安静,傅冉不觉也放轻了脚步,两人无声走着,颜冬青突然脚下一顿,拽傅冉藏秸秆垛后边,示意傅冉别出声。
傅冉不迭点头,她也听到说话声了,趴秸秆垛后面竖耳朵仔细听。
「烧仓库?你疯了?我不干!」
「这是组织下的命令,必须服从!」
「那可是粮食啊,你知道有多少万斤?烧了有多可惜?要去你去,我不去!」
「就是多才要烧!」
......
两人激动的争执着,从傅冉和颜冬青不远的地方路过,丝毫没发现他俩。
直到说话声渐远,傅冉才朝颜冬青看,眼神问他怎么办。
好赖在这待过两年,傅冉心里清楚,她和颜冬青大概是碰上打入人民内部的敌特分子了。
亏他们能想得出来,仓库里装的可是几百万商品粮户的供应,要是全烧了,下半年首都上海的商品粮户日子可不好过!
傅冉小声道:「三哥,快去和军官同志说一下,可别真烧了。」
颜冬青看她:「你也别去厕所了,就在这...」
他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不那么流氓:「我背过身看着。」
傅冉一张脸瞬间通红,顾不上其他,到底摸去秸秆垛后头解了手,生怕被颜冬青听见声响,小心又小心。
「三哥,我好了,快走吧。」傅冉小声喊。
尽管声响再小,颜冬青还是听见了水流声,也不大自在,点点头没说什么。
再回生产大院,人群还没散,平时负责看仓库的大爷蹲在土坡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跟他旁边的同志有说有笑。
颜冬青看一眼,直接走到张志刚跟前,跟他说了几句。
张志刚脸色一变,沉住气的不声张,起身喊民兵连的同志出去。
颜冬雪瞧出张志刚脸色不对,把她弟拉到一边:「咋了?你跟张科长说了啥?」
颜冬青只说四个字:「敌.特分子。」
从解放到现在,全国各地大大小小事故不断,这也是出门必须出示介绍信,招工接待外地人员必须严格审查身份的缘故,不怪老百姓警惕,主要还是时局动荡不安。
就这样了,还是有除不尽的敌特分子。
正说着,大院门口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喊:「我咋瞧着仓库像着火了呢?」
另一人道:「我的娘...可不就是...」
仓库里装的可是他们的心血!
众人慌忙搁碗筷,扛扫帚拎水桶往仓库跑,好在火势没蔓延,又有民兵连的同志在,七手八脚的泼水扑火,尽管抢救及时,可还是有上千斤小麦被烧得焦糊。
有个女知青当场就哇的哭出了声:「哪个杀千刀的干得!揪出来,送去枪毙!」
「对!揪出来审问!逼他交代!」
「十有八.九是敌特分子!」
......
吵吵闹闹间,民兵连的同志揪出个穿白汗衫劳动布裤的年轻男人,推攘到人群中间。
有人道:「吴保国?!」
「是从上海下放来的知青吧!」
「说,是哪个国家派来的,有没有同谋?!」
叫吴保国年轻男人死鸭子嘴硬,怎么也不说,庄稼汉们可没那么多耐心,直上脚踢,把他好一顿揍。
吴保国被揍得缩成一团,实在受不住了,抱头喊:「没有同谋,就我一个!」
「撒谎!」傅冉从人群里挤出颗脑袋,小脸红红的指控:「我都听见了,还有个女同志!」
她话音落下,闹哄哄的人群里有人不着痕迹的往后退。
颜冬青头疼,抬手把咯吱窝下的脑袋按回去。
可惜为时已晚...
「啥?小同志你别走,快出来跟俺们好好说说!」
负责看仓库的大爷激动的把颜冬青扯去一旁,傅冉立马被一群同志围起来,七嘴八舌的问。
傅冉说得口干舌燥,等好不容易被颜冬青带回招待所,有气无力道:「三哥,他们到底在审问谁,怎么倒像是把我当成敌特分子一样...」
颜冬青瞟了她一眼:「活该,让你多话。」
像是想到什么,傅冉突然有些后怕,拉上颜冬青衣袖,苦哈哈道:「完了三哥,我是不是干了件错事,您说那些敌特分子会不会记恨上我...」
见她怕的小脸发白,颜冬青叹叹气,抬手摸摸她汗湿的脑门:「别怕,这两天我们就回去。」
因为敌特分子的事,农场管制开始严了起来,晚上有民兵连站岗,白天还有军官同志挨个核查所有人的身份来历。
颜冬雪不放心,在颜冬青说要回去时,没有留他们再多玩几天,而是道:「我和林师傅打声招呼,看他啥时候去城里,让他顺道送你俩上火车。」
这边颜冬雪跑去跟林师傅一说,林师傅满口应声:「好说好说,明天俺要送粮食去粮站,还是早上,在农场门口等俺!」
等颜冬雪离开,林师傅琢磨琢磨,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还是决定找张志刚商量点事。
要不是两个小同志,他们几万斤粮食都得烧成焦糊,眼下人家要回去了,怎么也得给人点答谢!
找去保卫科,民兵连的同志也在,听林师傅这么一提,大家伙都没意见。
「装粮吧!给他们带几口袋粮!」
林师傅眼一瞪:「这么多,两个小同志咋弄上火车啊!照我看,直接从邮局寄!」
「中!等年末杀猪,风干肉也给寄点儿!」
大家伙商量好,转天张志刚先从仓库装半口袋粮,他也一块跟着,把颜冬青和傅冉送去火车站。
颜冬雪舍不得他俩,坐等候棚里有说不完的话。
傅冉把做好的罩衫拿出来:「姐,这是我给你做的,昨晚才做好。」
斜襟盘扣的样式,上面印着淡黄碎花,瞧着好看又亮眼。
颜冬雪感动的直掉泪,反手抹抹泪珠子,笑着打趣道:「这么能干,再过两年,给咱家冬青当媳妇儿吧。」
火车站这么多人,她要怎么答啊!傅冉朝颜冬青看了看,可惜颜冬青早撇开头当做看不到,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正竖耳朵在听。
傅冉小脸红红,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这么实诚,颜冬雪反倒愣了,反应过来后笑得眯起眼,连张志刚都笑了起来。傅冉一张脸越来越红,臊地想捂脸。
徐兰英说的对,她怎么就这么没皮没脸呢!
直到上火车,傅冉都没有缓过劲,小媳妇一样坐在窗口位置,羞答答的不吱声。
颜冬青心神也有些荡漾,闲适的靠在火车坐上,转过脸看她,见她脸蛋白白嫩嫩透着红,察觉到他看她,露出腼腆的笑,一双杏眼笑眯起来,只觉得要笑到他心里去。
真是个勾人的丫头啊,以前是,现在还是。
火车哐当哐当驶出站,颜冬雪站在火车站外,眯眼看着火车渐远,心里生出几分怅然,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待多少年才能回去。
回去的路上,颜冬雪显得闷闷不乐,靠在车厢上扭头看着倒退的风景,一句话也不说。
张志刚知道她是想家了,心里难过,想跟她说说话,又不知道说点啥,频频侧头看她,直到他发现小妮子脸上挂着两串泪。
「你别、别哭啊。」张志刚舌头打结,慌乱的伸手又缩手,不知道怎么办好。
颜冬雪反手抆抆泪,瓮声瓮气道:「我就是想家了,没事。」
话这么说,眼泪珠子却越抆越多,可把张志刚心疼坏了,慌乱间试探性的抓上她手,姑娘的手又小又软,握在手心里刚刚好。
颜冬雪瞪大眼,愣愣的忘了哭,反应过来后,忙挣自己的手:「别...别这样...」
张志刚头脑发懵,手上用了劲,就是不想松开,磕磕巴巴道:「颜冬雪同志,我、我想跟你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