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自打曝光之后,祁瑞安家被糊满了大字报,成天有红袖章在闹,嚷着公安局把人交出来给大众处置。

啥时候红袖章能当法律使,还有法可言不?

不过这帮疯子撒起疯来,啥都能做得出,公安局这些日子干脆关门不应,局长连夜赶去首都开会,请求上级支援。

「三哥,我总觉得祁瑞安不是个坏的。」傅冉挺可惜的。

她说这番话,让醋缸子万岁听了就不高兴:「坏人写脸上给你看?没事多读书,少瞎掺和。」

傅冉无言,片刻后才道:「我是可惜他跟高雪梅以后不能一块了。」

别说不能一块,高矿长都得因此受牵连。

高雪梅本来挺活泼开朗的姑娘,几乎成天关门在屋里偷偷掉泪,她不相信祁瑞安是个坏人!

高矿长都快气死了,本以为跟祁年阳结成亲家,以后能助他挤下梁矿长独大,这下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反观梁矿长,因为联合公安同志举报有功,上头领导点名夸奖,这还得了?以后职位不得蹭蹭往上涨?!

高矿长越想越不是滋味,好你个老梁,好歹是老战友,肚里揣着事,也不跟他通气儿,他要是早知道,能跟祁家结亲家?

往后去他闺女还咋嫁人呐!

高矿长和他爱人愁得吃不下睡不好,就怕闺女想不开出啥事。

知道傅冉跟她关系好,高矿长他爱人厚着脸找过来,央傅冉去劝劝。

「我没想到那孩子是个死心眼的,自打出了这事,话都少了,人也瘦得不成样,要是出点啥事,我跟老高咋整啊!」

矿上工友都是会识风向的,出这么大的事,以前但凡跟祁工程师家来往密切的,他们一概不再搭理,就怕染上一身骚。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廖娟深有体会,主动对傅冉道:「同学一场,小冉,你去好好劝劝大梅,日子长着呢,哪能因为这点坎就过不去了。」

高矿长他爱人心里感激,不知该说啥好,默默承了这份情。

傅冉跟过去看望高雪梅,高雪梅一见她就哭了,一个劲的掉泪,看得人心疼。

高矿长他爱人出去,给她俩说话的空间。

「小冉,我不信小安哥是个坏的,他真不是。」高雪梅急得捉紧傅冉胳膊。

「我也信他不是个坏的。」傅冉忙安抚她:「说不准公安同志查清楚了,就放他出来。」

话虽这么说,傅冉比谁都清楚,甭管祁瑞安是不是汉.奸,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大汉.奸的家属,这种人一样要遭到批.判,子孙后代一辈子抬不起头。

就算他回来,高矿长怎么也不会把闺女嫁他。

此时的祁瑞安被安排在公安大院密闭的一间屋里,等同於被护住。

整个华北地区的地下组织被一锅端,就是傻子,也会想明白他们中间出了卧底,这个节骨眼上,祁瑞安出去只有两种可能。

被敌特杀,被红袖章杀。

张志刚过来给他送饭,统一的劳改饭,高粱面馒头掺咸菜干,张志刚自掏腰包,让大灶师傅卧了两个鸡蛋。

祁瑞安闷不吭声吃着,为了训练,潲水他都喝过,别说硬得跟石头似的高粱馒头。

「抽一根?」张志刚递他烟。

祁瑞安摆手:「不了,我不抽。」

张志刚自己点了根,沉吟道:「有没有啥放不下,要交代的?」

一瞬间,祁瑞安想到那个圆脸姑娘,本想让张志刚带封信给她,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关键的不能说,其他的说了没用,总之是他对不起她。

「不用了,我无牵无挂,没什么好交代的。」

张志刚摇头,捣了他一拳:「你小子,心肠硬。」

祁瑞安笑笑,没说话。

张志刚道:「这边,我们绝不会透露你任何信息,等这阵风头过去,上头会给你重新编身份,你是为国家做过贡献的人,国家不会抛弃你不顾。」

「那我倒要说声谢了。」祁瑞安朝张志刚伸手:「给根菸。」

「不是说不抽?」

「总要尝尝。」

祁瑞安嘴里叼根菸笑,抆洋火,就着火抽了口,他抽得太急,被呛了口,猛地咳起来,咳得双目赤红。

张志刚叹叹气,起身出去,人都走到门口了,又被祁瑞安喊住:「帮我给亲爹烧几张纸钱。」

张志刚点点头,关门出去。

月底下了场大雪,天气冷得不像话,百货商店到一批毛毯,有几条是染色不均的瑕疵品,杨秀英托人捎口信给傅冉,让她过去拿。

趁着雪停,傅冉去趟了百货商店,打算买回来留作给颜冬雪出嫁的嫁妆。

途径友谊广场时,傅冉瞧见广场上围了一圈人,停下来瞧了眼。

被一群学生赶着喊打喊杀的,可不就是马家辉跟他老娘。

大冷的天,娘两个只穿了件汗衫,脖子里各挂着个大牌子,白纸黑字,细数他们包庇汉.奸的罪行,两个女同志挥着棍,在后边赶娘两个走,边走边让他们高声念罪过。

马家辉那些叔伯婶娘,没一个敢露头出来说话,恨不得立马跟这娘俩断了关系。

瞎了眼的两个蠢东西,咋还把汉.奸招家里了,是嫌命太长吗!

傅冉只远远瞧一眼,就赶紧走开,杨秀英弄了两条毛毯,一条橘红印花样式的,适合结婚嫁人用,还有条老蓝色的,冬天铺盖都耐脏。

想到傅向前,傅冉央着杨秀英把两条都让给她。

「大姐,您把老蓝色也让我行不?我爹肺不好,到冬天就犯病,我想弄去给他。」

杨秀英也犯难:「这玩意难弄,要不是有点瑕疵,你去问问,起码得十张工业劵才能买到!」

傅冉抱上她胳膊:「好大姐,你就让我吧,明年开春,我给你家糖豆做身衣裳,再纳双鞋。」

杨秀英心动了:「讲真?」

「讲真。」

「成,两条五十块。」杨秀英先把钱垫上了。

傅冉不缺钱,借布兜掩护,数五十块给杨秀英,抱上回家。

颜冬青也从外回来,他去邮局给陕中的铁路工程师去了封电报,告诉他年初三过去。

「三哥,我想回趟娘家,把毛毯给我爹送去。」傅冉拍拍毛毯上落的雪,折成豆腐块塞兜里。

颜冬青没别的事,就道:「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自打马家辉娘两个挨批.斗,也没谁再有心思过来要小妞妞了,瞧着他娘俩遭报应,徐兰英别提多快活了,走路都带风,差不点没给老天爷磕三个响头。

贺寡妇不免要说她:「也别太神气,虽说没了燕子,咱家跟他家到底是做过亲家的,当心被人抓到小辫子,一块挨批。」

傅冉认同贺寡妇这番话:「奶说的对,娘您可别太得意忘形,还是低调些,妞妞也得看好了,别让她总出去。」

贺寡妇道:「谁说不是,乡下房子也盖好了,等过完年,我就带妞妞回乡下过,离得远,他们也不知道妞妞她爹到底犯了啥事儿,妞妞也能好过点。」

在农村,生产队额外照顾三类人,一类是奶娃,一类是代课老师,还有一类是像贺寡妇这样常年生毛病的老人,即便不挣工分,到年末也会或多或少分点口粮。

贺寡妇领着妞妞,好赖有口饭吃。

傅向前咳嗽两声,对傅冉道:「你娘啊,就这德行,非得栽个大跟头,她才能老实。」

说完,又是一阵的咳嗽。

徐兰英本想跟他犟嘴,听他咳嗽了,咽下吵嘴话,僵着声道:「你药吃了没?」

傅向前含含糊糊:「没、没了。」

徐兰英瞪眼:「没了你咋不早说啊!」

眼见两口子要拌嘴,颜冬青道:「药瓶子给我,我去医院拿。」

傅向前哪好意思。

傅冉直接把他药瓶子翻出来,递给颜冬青。

颜冬青接过,顺手抓了傅冉手腕,低声道:「你不是说身上来了就肚痛?走吧,一块去医院看看。」

傅冉脸一红,怪不好意思的。

屋里头都是过来人,徐兰英还不知道二闺女和女婿没那啥过,担忧道:「是要找医生好好瞧,小冉,这可不是小事,你两结婚都一年了,肚子咋还没动静啊。」

这下不止傅冉脸红了,连颜冬青都开始脸红了起来。

不提还好,这一提,贺寡妇也愁得慌:「我跟孩他爷结婚那会儿,不到两个月就有了,现在的娃,咋开怀这么晚呐!」

其实颜立本两口子心里也在嘀咕,瞧小两口黏黏糊糊的样,也不像是不和,就是一直没动静,他们做长辈的,能不急么,就是怕儿媳妇多想,没好当着面说出来。

外头雪又飘了起来,这么冷的天,都散不了傅冉脸上的热,再瞧颜冬青,也没说话,估摸着也是被说得不好意思了。

「三哥,他们...我们...」傅冉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他们,我们。」颜冬青笑:「什么时候生,我说了算。」

「哦...」

细细一品,这话还挺动听。

时下医院仅有内外妇儿之分,颜冬青先去内科给傅向前开了药,接着又带傅冉去妇科。

瞧病的是个男同志,傅冉不愿意进去:「三哥,跟人说这些,羞死人了。」

「病不忌医,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颜冬青直接把人拉进去,把具体情况说清楚,让医生给看。

瞧病的医生是个西医,看他俩年纪不大,直接问:「同房了没有?」

傅冉不说话,咬着下唇瞪颜冬青。

好在当过万岁的人脸皮都比较厚,淡定道:「还没有。」

男医生道:「先开点药,以后同房了会好些。」

估摸着意识到说太过不好,男医生没多话,刷刷写了处方,递给颜冬青:「去拿药,还有计生用品,一块都拿了。」

傅冉光顾着害羞,没听清啥计生用品,直到从药房取了药...

长宽三寸的牛皮纸袋,上头印着计生用品,两只装,可不就是颜冬青心心念念,但又找不到在哪买的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