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傅冉窝在床上,半天没出门,倒不是她娇气,而是两腿打软,走路一定会让人看笑话。
幸好年末矿上赶生产,他们大清早就去上工了,不然傅冉真想钻地洞。
遵循重复使用的医嘱,大早上的,颜冬青就端了盆热水进屋,清洗小皇帝的两件衣裳。
他洗的时候,傅冉就趴在床上看,把颜冬青看得耳根子热热的。
有些时候,之所以能控制的住,是因为没尝过个中滋味,要是尝过,想控制也控制不住,要不近代怎么有个林则徐专禁鸦.片呢。
「再看,朕就要...」颜冬青甩甩手,朝她扑过来。
「不要了,还难受着呢。」傅冉泥鳅似的,在被里乱躲,不给他碰。
扑腾了几个回合,颜冬青抱着小皇后,忍着好疼的一包,难受的想:小皇后可比鸦.片厉害多了,没个林则徐过来禁他可不行。
很快便如他所愿。
林则徐没能从棺材板里跳出来,小皇后的月事倒来了。
兴许那套「通则不痛」的说法真有效,桃花源疏通之后,畅通无阻,这回傅冉倒没那么痛,新奇道:「三哥,这法子还真好使。」
颜冬青抬抬下巴,还挺臭屁:「自然,是朕的功劳。」
不过下秒,他又没那么神气了,拥着傅冉,颇有几分懊恼:「这一来就是七八天,等你没了,朕也该走了,是要想是朕不是?」
傅冉搁心里直感谢老天爷眷顾,低头小声而为难道:「我也不想的...」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颜冬雪出嫁的日子,她和张志刚都是成年人了,讲求新事新办,早上去革委会打结婚证,下午拼床铺,晚上就能洞房。
时下没有民政局之说,大革.命没开始那会儿,都在市委打结婚证,现在市委形同虚设,不少办公场所都搬去了革委会大院。
晚上热热闹闹一屋子,大家伙儿把带大红花的新郎新娘挤中间,公安局局长做证婚人,照着婚姻法一通念,什么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为革.命批判拓宽道路,为新社会的建设而奋斗!
大家给面子的鼓掌。
这天张志刚老子娘也过来了,都是老实憨厚的庄稼人,不大会说话,但见人就笑,从老家带了炒瓜子炒花生,自家卷的香菸,还熬了糖瓜,混着面粉堆满汤匙盘。
零嘴儿一上桌,气氛瞬间涨到热潮。
大家伙儿都不客气,你抓一把瓜子,我拿一根菸,有说有笑算把亲事给办了。
最后才是闹洞房,黄花闺女啥的,就不好在里头看了,廖娟开始轰人,把傅冉连带高雪梅几个一块轰出去。
其实傅冉还挺好奇,她跟颜冬青结婚那会儿,颜冬青不让闹,现在她又不是黄花闺女了,踮脚伸长脑袋往屋里看。
结果被颜冬青黑脸挡住:「在外边等我一会儿。」
傅冉不大情愿:「我也想看看呢。」
「听话,去跟高雪梅说说话,没见她有心事?」颜冬青试图转移她注意力。
果然这招奏效,比起闹腾,还是高雪梅要紧。
都两三个月了,高雪梅还没能走出来,可见是真伤到了,念书那会儿,高雪梅一天到晚咋咋忽忽的,嘴上说中意颜冬青,不过是瞧中他那副好皮囊,知道傅冉跟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思就淡了,跟祁瑞安才算是她正儿八经处过一回对象。
祁瑞安皮囊也好,但他们更多是兴趣相投,喜好差不多,搁一块有说不完的话,大姑娘大小伙儿的,难免就心系对方,高雪梅是两眼蒙黑,一股脑扎进去了,祁瑞安却上了岸,到现在都不知去向。
今天她本不想过来凑热闹的,撑着精神跟过来,就是想打探祁瑞安消息。
「小冉,张处长是你姐夫,他知不知道祁瑞安在哪呀!」高雪梅央求她:「你帮我打听打听成不?」
傅冉也无奈:「不是我不帮,你自己看,外头红卫.兵闹了这么多天,公安局给说法了没?别说交出汉.奸了,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往外透露,我去哪儿打听?」
高雪梅神情恹恹的,低声道:「我想回去了。」
傅冉不放心她:「我跟你一块走。」
说完,人群里找到廖娟,跟她说一声先回。
外头扑簌簌下着雪,雪积末踝,两人挽着胳膊往回走,踩在地上滋滋响。
两人没注意到,身后有个穿裌袄戴毡帽的人,不远不近跟着,低着头,旁人不注意,也瞧不见他面貌。
回到矿区,两人在医院后头要分开走,傅冉道:「我送你回吧。」
高雪梅摇头:「别了,天这么冷,你赶紧回去,我、我想自己静静。」
听她这么说,傅冉没再坚持,叮嘱她别乱跑,回家睡觉。
高雪梅点点头,等傅冉走远了,她掉转头往二厂后面的芦苇林走,越走越急。
等到空旷地时,她猛地回身,跟着她的人躲闪不及,一时僵在原地。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可不就是祁瑞安。
高雪梅朝他跑过去,跑近了,拿拳头捣他:「你还回来干啥!」才说完,声音就哽咽了起来。
祁瑞安站着不动,任由她捣了几拳,末了抓住她手腕,把人拉进怀里,沙哑着声道:「我来看看你。」
他刚出来不久,上头给他重新编了身份,本来他想直接一走了之,但管不住腿脚,愣是跟了高雪梅好几天。
「我好的很,用不着你操心!」高雪梅气得咬他脖子:「你干啥不好,干啥非要当汉.奸!」
祁瑞安只是拥紧她,没有说话,良久方才道:「我该走了,以后碰到合适的男同志,再嫁了吧。」
高雪梅呜咽一声:「你把害成这样,谁还敢要我?我嫁谁去?」
他们就差没结婚了,搁外头人看,她跟结了婚的没差。
祁瑞安伏她耳边低声道:「对不起...」
高雪梅搂紧他腰:「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要去哪儿,我跟你走,我跟你一块成不?」
他连个真正的身份都没有,还有任务要继续,他拿什么娶她。
祁瑞安推开她,掉头就走。
他步子快,直接淌过芦苇林下边的小河,高雪梅追都追不上他,急得眼泪刷刷淌,知道他能听见,冲着黑黢黢的芦苇林喊:「我不结婚,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这话声响大了,把二厂保卫科的科员吓得从梦里惊醒,忙披上军大衣,打了手电筒巡查,结果就瞧见高矿长家的闺女蹲雪地里哇哇大哭。
「大闺女,就快过年了,可别想不开啊,还有你娘老子呢!」
前些时候闹哄哄的大事,整个南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科员是真同情这娃,生怕高雪梅想不开,连拖带拽,硬把她弄回家。
打从这天起,矿上就彻底传开了,私下里都说高矿长家的闺女疯啦,为个汉.奸要死要活的。
这下可好,本来就没人敢上门再给她说亲,这下彻底没人敢沾了。
出嫁的闺女,三天回门,正好赶上除夕。
张志刚一手拎网兜,一手牵颜冬雪,春风满面的登门喊爹娘。
从黄花大闺女变成女人,到底是不一样了,颜冬雪本来就面皮薄,不好意思跟张志刚有眼神接触,只要撞上,脑里就蹦出他做的那些事,干脆低头,始终不看他。
知道她羞,张志刚也不敢太惹她,万一惹毛了,晚上关灯上了炕,讨不到好处的还是他自个。
一大家子吃团年饭,颜冬青把张志刚带的五星茅台启开,给张志刚一咕噜倒满碗。
「死小子,干啥呢!」廖娟拿筷子敲他手背。
这么烈的酒,咋地,还想喝死人呐!
颜冬青不理,自己面前的碗也倒满,让张志刚喝。
心知总得过这关,张志刚啥也不说,闷头就喝,三个大老爷们酒量都不差,喝完不够,颜立本又把他藏的茅台启开继续。
五星的茅台,得行政级别十级朝上,拿了特供票才能买到,南州城一年就供那么一两回!
廖娟都心疼死了:「咋地,这酒是白开水,不要钱呐!」
她碎嘴也没用,一顿团年饭,张志刚喝得跟红头蜈蚣似的,反应也没开始快了,但没失态,不像有些男同志,两盅酒下肚,立马现了原型,冲着媳妇吆五喝六,要不就动手打人,要真这样,颜冬青先要把他给揍了再说。
颜冬青也好不到哪去,脸颊红扑扑的,呼吸里都喷着酒气。
傅冉把他扶床上,醉了酒的万岁特别乖,搂着傅冉的腰不撒手,一个劲的问:「我好不好,我好不好?」
门还开着,廖娟搁外头听个清楚,快要笑死。
臭小子,咋还跟没断奶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