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应一他们这次,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同样立於朝臣前端的孟青宾、岑帛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事情,知道对方所想与自己相同。
“之前,这许应一等人几次示意下面,上折子要破坏邱言的兵改,但因为国中不宁,不得不动用军队,再加上北疆新平,诸多部族未完全臣服,时有反覆,无形中给邱言套上了一个护身符,让他的兵制革新不至於因流言蜚语而毁……”
这样想着,孟青宾的视线在邱言身上扫过,若有所思。
“邱言所建的新军,本就调动了随他征战南北的不少兵卒作为军中骨干,有着实战经验,而今在平息齐鲁与河北道的叛乱中,先后几场大仗,早就打出了名声,又如何能让许应一他们的计谋得逞,而这些战功,也使得邱言在朝堂上立足更稳。”
同样的念头,也萦绕在岑帛的心头。
他这位新党领袖,权势比不上王甫,但作为新党中位格最高之人,论眼界还是高过其他人,自然也明白如今这个“请邱言招安”的招数,背后隐藏着何等歹毒之意。
“本来,这场叛乱,对邱言而言乃是好事,能让他不断收割名声与功绩,同时巩固地位,将自身在朝中的立足点不断夯牢。但成也兵事,这败也有可能是兵事所引起的……”
这样想着,这岑帛的目光,又落在了那立於陛前的许应一身上。
许应一的脸上古井无波,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但在他的心里,对於自己的这一手安排,还是十分得意的。
“这邱言将兵家作为倚仗,他最强的地方,实际上,也是他的弱点,一旦这个地方被利用起来,邱言根本没有逃脱此事的可能!就算你真的只是一心求做那圣贤,可被泼了这般脏水,又如何能够自清?”
想着想着,他便微微抬头,拿眼去看皇帝,注意到李坤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顿时,他心下暗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今天的局面,并非自然形成的,而那天罡地煞贼也不会真的甘心投降,之所以会发生这些,其中的根源,乃是许应一等人的势力,和那天罡地煞贼做了一次交易,交易的核心,正是邱言。
这并非难以理解的事情,因为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双方的共同敌人就是邱言,只不过一个是政敌,另外一个则是死敌——
政敌不必多说,是许应一等人与邱言之争,其实质还是利益之争,但令许应一等人疑惑的是,邱言此人可以说得上是毫无所求,又或者说,是一个纯粹的践行者,居然丝毫都不为自己打算,真的像是那中古列国时期的圣贤一般严格要求自己。
即便有些杀戮,也是针对的外族、强人,正符合邱言当初的儒将之名,当然,这个名字现在鲜有人叫了,因为邱言的影响力和位格,早就超出了“将”的层次。
可这偏偏是让许应一等人最感难以置信的地方,要知道,他们的家族大多传承悠久,就算是那王朝变迁、交替,皇家有所兴衰,可这样的世家都能安然不动,无论是何人坐天下,事后都要安抚他们。
因为,世家掌握了这天下的诸多资源、人口、经济,他们的念头事关王朝稳定,这就像邱言执掌新军,战无不胜,所以朝臣的弹劾奏章无论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都难以奏效一样,是基於现实的考量,不会因一两皇帝的意志而改变。
但随着王朝中一场场革新、改制和新政,却冲击着世家的根基,这才是他们愤而反击的原因。
不过,从另一个侧面来看,有着悠久传承的世家,其家中典籍就算比之皇家,也不逞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是以,这许应一等人也知道,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圣贤,其中不少也并非全无私心,能像邱言这样行事的,就算是在列国时代,也难免让人惊叹,从而流传后世。
这样的人,以个人而言,许应一其实很是佩服,但他本人也不过只是世家利益在朝中的一个符号,面对威胁到整个利益阶层的事情,不可能凭着自身喜好行事。
可邱言行事,时常滴水不漏,若非如此,这许应一等人又何必要费尽心机的,往邱言早年时候的事迹搜寻?
早年之时,邱言的行径中,难免会有一些遗漏,但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古时都有那勇除三害,洗心革面之人,更何况是如今。
所以,这些劣迹真拿出来,也不会对邱言如今的名声造成多大影响,甚至还有可能成就佳话,成为改错而成圣贤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