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鲁大器皱眉喃喃道:“是哪些家伙在搞这些鬼名堂?”应人喜道:“石榴呢?”鲁大器道:“到大厨房吩咐酒菜去了。”应人喜道:“你一个忙不过来,要不要我帮你收拾收拾。”鲁大器瞪眼道:“你若再说一句,我就一拳打烂你的鼻子!”门口忽然有笑声接道:“无门少爷好大的火气!”笑着走进来的人,竟是金燕子上官万堂。鲁大器在快活林仅有的一个朋友。现在他当然也成了应人喜的朋友。他们昨晚还一起在酒屋喝过酒,两人喝得很愉快,谈得也很愉快。以后的发展,更令人愉快。上官万堂认为他能接近这位多事的小喜子,便等於取得了一个监视的机会。这在他们的组织中,是一件可以获得巨额奖金的大功。他当初结交鲁大器,本来就是为了以鲁大器为桥梁,进一步接近应人喜。昨天夜里,隔壁窃听动静,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应人喜当然也很愉快。他早就奇怪一向自视甚高的金燕子上官万堂,何以会折节下交鲁大器这样一个朋友,昨晚跑去酒屋喝酒,便是为了寻求答案。结果,他非常满意这一次的收获。这小子原来也是该秘党党徒之一!今天,这位金燕子一早就找上门来,代表的是“喜鹊”,还是“乌鸦”?
鲁大器看到进门的人是金燕子上官万堂,心情顿然为之开朗。他天性好客,胸无城府,只要交上一个他认为值得交的朋友,往往恨不得连心都要挖出来交给这个人。“啊!是上官兄?坐,坐。”“你们两表兄弟正在吵架?”鲁大器有点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笑道:“没有,没有,闹着玩的。”上官万堂笑道:“什么事你想一拳打烂他的鼻子?”鲁大器望了望应人喜,笑道:“这是我多年来的心愿,只可惜始终无法达成。无论谁的拳头要想碰到他那个臭鼻子,都好像不太容易。”上官万堂也笑道:“谁要存有这种念头,那一定是诚心跟自己的鼻子过不去。”这当然是一种恭维话,但应人喜只是微笑,并无谦虚的表示。因为他晓得这位金燕子只是嘴里这样说,心里一定没有这种想法。更说不定这位金燕子现在就有试一试的念头。
能一拳打烂小喜子的鼻子,那是很多人都想做的事;至少目前的金盖地和这位金燕子,就非常希望能有这种机会。鲁大器道:“昨夜里有没有出事情?”上官万堂道:“好像没有。”鲁大器道:“谢天谢地,但愿从此天下太平。”上官万堂道:“惹事生非的可能就是江南四瘟这几个家伙,如今祸根拔掉了,当然应该太平。”应人喜脸带笑容,肚子里却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活见你妈的大头鬼!”鲁大器拉开桌子,摆正椅子,点头道:“来,上官兄,咱们喝酒。”上官万堂道:“酒在哪里?”鲁大器道:“马上来,我已叫石榴去大厨房交代了。”上官万堂一愣道:“石榴?”鲁大器脸孔微微一热道:“就是五号花房里的那个石榴姑娘。”上官万堂道:“石榴姑娘我认识。”鲁大器惑然道:“那么……”上官万堂眨着眼皮道:“你说已吩咐石榴姑娘去大厨房点酒菜?鲁兄没有说错名字?”鲁大器笑道:“她已在我这里住了两天,我怎么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上官万堂喃喃道:“那就怪了,快活林里到底有几个石榴?”鲁大器不觉也是一愣道:“上官兄这话什么意思?”上官万堂道:“方才我从花屋那边过来,明明看到人屠段横跟石榴姑娘,双双进了五号石屋,难道是我眼花看错了人?”鲁大器一呆,旋即笑道:“不会的,那一定真是上官兄看错了人,石榴跟一个叫明珠的姑娘,两人身材长相都差不多……”
应人喜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猜上官兄一定没有看错人。”鲁大器扭过头去,不悦道:“你怎么知道上官兄看到的一定是石榴而不是明珠?”应人喜又叹了口气道:“石榴到大厨房去得太久了,她只是去点酒菜,并不需要她自己端回来,交代几句话,不该耗这么久。”鲁大器脸孔开始发白。应人喜再道:“如果人屠段横带的是明珠而不是石榴,他们该进二号石屋而不该是五号石屋……”鲁大器忍不住跳了起来,吼道:“好一个无情无义的贱货,看我不宰了她才怪!”应人喜缓缓地道:“不要随便开口骂人,你应该清楚石榴不是那种女孩子。”鲁大器气咻咻的道:“那她为什么还要跟人屠段横去石屋?”应人喜道:“你怎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鲁大器道:“那她为什么不告诉对方她如今已是我的人?她难道不知快活林的规矩,姑娘只要有了客人,就可以拒绝别的客人?”
应人喜道:“如果她表示拒绝,人屠就会听她的?你以为人屠段横也像柳氏兄弟和鬼谷子魏算等人那样,是位泱泱君子?”鲁大器咬牙切齿道:“好,这个姓段的狗蛋,老子非找他算帐不可!”应人喜又叹了口气道:“人屠的一身武功,在今天快活林四十多位贵宾中,最少可以排入前八名,你凭什么去算这笔帐?”提起武功不如人,鲁大器火又大了:“换了你,你咽得下这口气?”应人喜道:“咽不下。”鲁大器道:“那么,我去找他拚命有什么不对?”应人喜道:“没有什么不对。”鲁大器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故意提起他的武功来浇我的冷水?”应人喜道:“我的意思是叫你不必冲动,拚命并不是最好的出气办法。”鲁大器道:“除此而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应人喜道:“如果你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你可以不想。你不该忘记你有个比你聪明能干得多的表哥!”鲁大器瞪大眼睛,像有点不相信似的道:“这一次你真的愿意代我出头?”应人喜道:“不但愿意代你出头,而且还可以先告诉你一件好事情。”鲁大器道:“什么好事情?”
应人喜道:“人屠段横只对杀人有兴趣,并不如何好色,他平时很少进花屋,便是一个很好证明,所以我猜他今天也不会对石榴怎么样。”鲁大器道:“那他为什么把石榴挟持到花屋?”应人喜微笑道:“他的目的,就是希望有人沉不住气,找他算帐!”鲁大器道:“如果不撕破脸干一场,他又怎肯放人?”应人喜道:“我当然有办法。”鲁大器道:“什么办法?”应人喜微笑道:“这个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口中说着,突然出手如风,并指点中金燕子上官万堂肩胸间三处要穴!金燕子上官万堂不是个等闲人物。但是,应人喜出手太快了。这位金燕子空有一身上乘轻功,以及一身深藏不露的纯厚内力,仍然应指而倒。鲁大器大惊道:“你这是干什么?你发疯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上官兄?”应人喜望着上官万堂微笑道:“上官兄意下如何?无门少爷说我发疯,上官兄看我应人喜像不像个疯子?”
上官万堂胸部血脉不畅,虽能开口说话,但显得非常吃力:“我跟人屠没有交情……”应人喜笑道:“我知道你跟人屠没有交情,就像你跟江南四瘟也没有交情一样。但我知道以上官兄过人才智,一定可以教给我一个解救石榴姑娘的方法。”上官万堂喘着气道:“我没有方法……”应人喜叹了口气道:“这样说起来,就很遗憾了。”上官万堂露出恳求之色道:“我猜一定是应兄发生了误会,小弟行事,一向独来独往,进入快活林,谈得来的朋友,就只有你应兄跟鲁兄……”鲁大器心肠慈软,也忍不住帮腔道:“喜哥,上官兄应该不是那种人,别难为他。他再没出息,也不会跟人屠那种人沆瀣一气。冤枉了好人,良心难安。”应人喜不理他,又望着上官万堂道:“上官兄可还记得追魂棍佟大钟的下场?要不要小弟着人去请金大爷带着他的梅花针过来排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