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
楚不空和鲁大器解决不了的问题,终於有人代为解决了。替应人喜活开穴道的是英枫姑娘。应人喜是楚不空背出来的。但由秘道进入秘宫的人,则只有应人喜一个。这是应人喜的安排,因为穴道活开之后,应人喜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这些事情是楚不空和鲁大器都帮不上忙,两人留在外面,找个地方暂时隐藏起来,反而多个接应。应人喜体力早已恢复过来,但他仍在端坐沉思。他想先为自己解答一个很重要也很奇怪的问题。昨夜突袭快活林,他透过小玉,传讯英家姐妹,何以那么快就给天龙会主查出他这个带路人搞的名堂?当时他仍是绣花剑客的身份,还刚替该会建了大功,那位天龙会主为什么一点也不疑心毛病可能出在大漠四鹰身上?据他所知,目前潜伏在快活林贵宾中的天龙护法,只剩下金盖地和上官万堂两人。而这两个人,说什么也没有立即就能获悉快活林内宫秘密的理由!难道问题出在内宫本身,仆妇使女中有人是奸细?
英枫替他端来一杯茶,在他身边坐下。应人喜缓缓抬头道:“昨夜小玉进来报信,内宫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英枫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说起来其实都该怪我不好。”应人喜道:“为什么?”英枫道:“我当时如果信口编称,是英棋巡山时发现的情况,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偏偏我当时一时情急,竟当众直说出是小玉送来的消息。”应人喜忽然叫道:“不对!”英枫道:“什么事不对?”应人喜道:“就算你说出是小玉送来的信息,也仍然跟我扯不上关系,这里面一定还有其它的原因。”“我话还没说完。”英枫道:“当时小玉就站在我旁边,有人觉得奇怪,就问小玉,贼人既是从她房里出去的,何以她竟未受伤害?”“小玉如何回答?”“小玉大概以为都是自己人,没有掩饰的必要,便回称五人之中,有一个是我们的人,是这个人以障眼法,抢先出手,骗过另外四名伙伴。”
“没人问她这人是谁?”“没有。”“问话的人是谁?”“记不清了,好像是岳管事。”“这位岳管事怎么样?”“我不是说过了吗?包、武、巴、岳四位管事,名义虽是家将,其实四人均与家父从小一起长大,跟家父如兄弟,四人忠肝义胆,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应人喜叹了口气道:“照你这样一说,这个奸细去哪里找?”英枫道:“恼人的地方就在这里,当时内宫的人,几乎个个都知道了这件事,照理该说人人都有嫌疑,但事实上我几乎每一个人都敢替他们保证。”应人喜又叹了口气道:“恼人的事情还多得很。”英枫道:“还有什么恼人的事?”应人喜道:“这里是你私人的卧室,到目前为止,也许还没人知道我来了这里。如果奸细出自这座内宫,只怕我一出这间卧房,第二只信鸽就要飞出去了。”英枫眼中一亮道:“信鸽?”应人喜也不禁跟着紧张了起来:“是的,信鸽,内宫有没有人在养鸽子?”英枫忽然皱眉叹了口气道:“鸽子是太多太多了,但是毫无用处。”应人喜道:“为什么?”英枫道:“那些鸽子都是养来食用的,仍然都可以接近,由於数目太多,多一只或少一只,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应人喜有点失望。鸽子普通看上去,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除非由有心人暗暗作用记号,的确无法辨认有无信鸽渗杂其中。英枫想了想,道:“我们把桑阿姨请过来,大家商量商量一下怎么样?”应人喜点点头道:“是的,她是长辈,碰上这种严重的大问题,也该向她禀报一下才是道理。”英枫出去了。应人喜又陷入沉思。过去很多无头公案都难不倒他,这个明摆着有迹象可循的疑团,难道他真的就这样束手无策了吗?
不一会,桑阿姨请来了。这位英府上的未亡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上去,都充满了一种令人敬羡怜爱的高雅气质。以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少妇来说,这种气质,便是魅力。一种多数男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应人喜相信,今天快活林的众宾中,暗地里对这位女主人产生非非遐思的人,绝不止毒蜂公孙强、杏花楼主孙名琴、无情刀客吕六奇等少数几个。别人不说,就连他这个自认定力过人的小喜子,每次当他见到这位年龄大过他好几岁的英夫人时,都免不了於心底油然荡漾着一种不该有的慾望。他以前曾好几次想过一个问题。今天,就算江湖上没有那个什么天龙会,她们英家也没有什么仇家凶手需要追查,这位风华绝代的英夫人本身,无疑就是一团火药,随时都会引起爆炸,为快活林甚至整个武林带来大风波!她们母女三人为报夫仇和父仇,当初设计成立了这座快活林,也许是个匠心独运,值得称道的妙主意,但却绝不是一个聪明的主意。她们母女三人当初显然都忽略了她们母女三人本身的姿色。她们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男人,请他们上门非常简单,等有一天要赶走他们,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桑情阿姨走进来,秀丽的清水脸蛋儿上,神色显得十分凝重。她省去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听小枫说,应少侠於这片山区附近,发现了一个叫天龙会的黑道组织?”应人喜道:“是的。”桑情阿姨道:“本林过去发生的几件命案,都跟这个组织有关?”应人喜道:“也许只有毒蜂公孙强之死,是个例外。”桑情阿姨道:“小枫还说,应少侠这次脱险归来,已证实快活林中潜伏了该会的奸细?”应人喜道:“是的。”桑情阿姨道:“应少侠有没有办法帮忙把这名奸细找出来?”应人喜道:“晚辈跟英枫姑娘方才已经谈论过了,一时恐怕不太容易。”桑情阿姨正待开口要说什么,一名小婢忽然探头进来道:“二小姐说有要紧的事,想请大小姐马上出去一下。”英枫道:“什么要紧的事?”丫鬟道:“不知道。”英枫道:“她此刻人在哪里?”丫鬟道:“养心堂。”英枫一愣道:“这丫头无缘无故跑去养心堂干什么?”桑情阿姨道:“你就去看看吧!她说不定真发现了什么重要事情亦未可知。”
英枫一走,房里便只剩下桑情阿姨和应人喜两个人。应人喜忽然产生了一种局促感。这种山腹中的宫室,虽然占地宽敞,也能引进光线,但总不能跟一般地面上的房舍相比。纵然大白天,也是暗暗淡淡的,有如夜半灯下相对。对绝大多数的男人来说,这是一种千载难逢的境遇,如果毒蜂公孙强,或是杏花楼主孙名琴,实在叫人很难想像接下去将会有什么样的发展。然而,应人喜却很不习惯这种气氛。他这个多事的小喜子,并非柳下惠之流,如果换了另一个环境,他绝不会在乎跟这样一位美人儿暗室相处,当然更不会在乎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但是,他不能忘记英枫姑娘对他的情意,不能忘记这是英枫姑娘的卧房,当然更不能忘记对方是英枫姑娘的继母。反而是桑情阿姨显得十分落落大方。她以那双明澈动人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应人喜,彷佛在等应人喜先开口说话,也彷佛在揣忖应人喜心中此刻在转什么念头。她是不是已看透了应人喜的心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