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人命贱如草,人心也有那稻草的根。镰刀柴斧也割不尽,一轮过去是一轮。”
那旦角闻言是长身一拜,惊喜道:“这位官人,莫不是愿意相助小女?”
小生嘿然一笑,又於台上踱了几步。
“不助你典身葬父,但全你人间福寿。”
“官人何出此言?”
戏台上二人腾挪着,台下诸人的心神便也受这二人搬弄着牵连着,步步之间都踩在人期许的心上。
原本悲切的情感,仿佛因此刻埋下了希望,种下一颗莫名的种子来。
“本座原是天上的神,怜这世道才下凡尘。今是特意来播福报,你若心诚便生根。
我指稻草回青芽儿,我指亡人他睁眼。指这天地无飞雪,指那南边少刀兵。能使天地改颜色,能赠福寿引财源。今个种下青青禾,明日忙收在此间。”
绿袍小生一指那地上的席盖里头裹紧着的“老父”,那人居然真就骤然而起,茫然地四顾周遭来……
“我儿啊!”
老父一经回转,便抽泣起来……
“我父,三尊庇佑,竟将你送还来!”
旦角大声倾诉着苦楚,台下好些人眼泪不住地流淌,只是双目却了无神色,仿佛仅仅只是出自於人心的某些本能。
“多谢神明尊者相助,小女叩首,若知庙宇仙乡,必日日焚香敬奉。”
“我掌天上的好福源,也管地上的名利场。也莫要焚香供奉,也莫要高声张扬,世上稻草有千千万,都在等我长生方……”
小生嘴角笑意一直未消,这才施施然潇洒退场……然而此刻若有明眼人在场外,便能细微辨得——
那场中跪倒在地相认的妇女,那潇洒走掉的神仙,被粉饰了真面目的眉目之间,都有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诡秘邪异, 就连退下拉下的沉沉幕子,也是深幽的黑色,在一片白雪之中显得恍眼。
这《稻草歌》拢共不过几场,便也算是演得完满了,然而台下却依旧是一片寂静,仿佛所有人依旧沉浸在这古怪非常的烂俗戏曲里头……
如意班的班主一身浅灰的布衣,自台后走出,满脸堆笑地为那台上小生引路。可细细观察便也能发现,这堆笑显得虚假无比——也并非是口蜜腹剑般的虚伪,单单只是全然无感情,乃至於造作敛在里头。
“这个村子的‘稻草’……倒也算多。”
绿袍小生淡淡地看着在场了无生息的众人,面色上依旧是那般少人性的傲慢模样,仿佛台上台下就从不曾变更过。
也不多时,这些村人闲汉身上便发生了渗人的一幕——稻草,无数稻草自口鼻处长出,自眼眶里生出,自股沟,自有穴窍处……
仿佛有人在他们的身上播种了一般。那些稻草宛若有自主的本能,不断纠缠扭动着,又能自主地隐匿起来。
无数人於是动作扭捏僵硬地站起,茫然地回到自己家里头去……
“下一场义演在哪儿?”
“回大人,张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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