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乱云雪,且摧残,稻草皆枯……”
张三哼着在十里八乡广为传唱的曲儿,在屋里头忙前忙后,一边机警地竖起耳朵,听着张清和与自家娘亲的对话。
滚烫的沸水架在火上烧着,升腾出阵阵白气,使得这破漏的屋子添了些暖意。
他烧完这壶沸水,又自碗橱里头拿出几盏陶碗,将热汤往里头灌,又赶忙打算去邻间整理被衾。
然而张清听到这声曲儿,却是眉头皱了皱,不知想到些什么。但是他心底终究是死着的,就算是对於这事有些波澜,终究也难以表露——倒也不是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了,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知道除了尽可能活的久些,还有什么值得前进的理由。
他以前还认为……自己至少能在求索的路上,还这方大界的人们一处光明,这是某些伟大者给予他的使命。
然而他以为的前路现如今却好似是断的,他倚靠的大山现如今却好似形同虚无。
虽有并肩者,却依然在摸索求全,身前身后都是迷雾,又哪来的舟子可以渡人呢?
……然而他到底还是个人,是人便有矛盾与斗争可言,虽说踌躇与自己断了的前途,但到底还是对万事万物有些忧心关切的本能。
这也算是他软糯性子的一些表现了。
他於是也不顾张氏的问责与窘迫,又把注意力放到张三儿所唱的这段曲子上来……
“这曲子……”
张清和也正坐着,扭头看向这正抱着被子离开的小童儿,这奶气白净的脸上很是有童趣,看着张清和叫住他,张三显得有些呆愣。
“官人是觉得三儿唱的好听吗?那您可问对人咯,就连鹤叔,都觉得三儿唱的很是有章法,是个当名角的料呢!”
张三见着一贯冷漠的张清和对他这曲子起了反应,显得很是开怀,小孩儿自然是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的,於是笑意便也展露在圆乎的脸蛋儿上。
张清和看得有些恍惚——他想起数百年后,蓝田县城里头,那个被他一剑捅穿心肺的娃娃来。
他自然是没有张三聪慧的,可气质却别无二致,眉目之间的笑也传神。有联系起彼时无能为力的悔意,心上又叹了口气,还是做下了决定。
“你……再唱一遍,将这段给唱全……”
张清和招了招手,将他招到自己跟前来。
张三麻利地连将被服放入房中,便一脸兴奋,一路蹦哒着来到了张清和的面前。
这小小童儿於是摆着身架子,肃正了面色,与那尚且幼小孱弱的身板形成了些微的反差,踱起步子来唱到——
“乱云昨夜雪,且催残,稻草皆枯,放眼去,琼玉揉碎,扰得天地白。
许是上宫客,自三天,纷纷来下,巡梭间,延了福寿,赠了资财……”
果不其然……
张清和听得皱起了眉头。
“客这是为何?”
卧病的张氏看着张清和这不寻常的举止,也显得有些迷惑——
她原以为张清和会与她再就江左这事周旋一番,然而却仅仅只听着张三唱上了一段曲子,仿佛原本并不在意任何事的心绪便起了些微波澜。
张清和棉麻的臃肿袖口间伸出素净的手,抬将起来,止住了张氏的问话,他也顾不得讲不讲礼数,凝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