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落地一震,声音消散又寂静良久,和亢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也难以吐露。
慕喻冲同和亢说话之时,均用上了内力,双方军士本就纪律严明,起初还有些窃窃私语,渐渐消散,到后来更是落针可闻,两军对垒,唯有二人声音朗朗,盘旋上空。
又过了许久,竟是阿图阿克先开了口:“喻冲……喻冲兄弟听你所言,你……你竟不是汉人么?”
慕喻冲回过身摆了摆手,似是不在意般说道:“不错,我身上流的是鲜卑人的血脉,我,并非是汉人。”
“他原是鲜卑人?”乍然听此消息,柳沾衣第一个念头却是:今日这消息传出,来日里,他一统三大剑派岂非又难上加难?柳沾衣尚自忧心忡忡,不由去看他,但见慕喻冲目光清明、毫无郁色,只觉心头一涤,暗暗道:“他是汉人也好、不是汉人也罢,我总归要同他一起,又有甚么关系呢?”想到此节,柳沾衣便似卸了个重担,只凝神去看对面,耳畔亦传来旁人低语:
“慕公子说的是极!你今日值守,未去参加大会,这慕公子可还赢了三公子,已成了我纳西族中的玉龙飞鹰!”
“难怪难怪,如此英武,实担当得。二公子他,确实过於……唉!”
与这处的低声渐起不同,对面阵中却如死一般寂静,只是这种时刻,安静,也未必不是一种态度。众人皆是明白,鲜卑人与汉人间的仇怨自“五胡乱华”算起,已累逾六百余年,其间所经历的种种变幻世事,却是苗人,白人,纳西人从未领略过的。但他们都知道,当一位鲜卑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就更是显得慕喻冲大义小节无亏无漏,将和亢的部族之论,华夷之辩均是驳斥的彻彻底底。
和亢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阖上双目,再睁开时眼光却又锋锐如刀,他弯腰拾起地上长枪,朗声道:“慕喻冲,我的确说不过你,但你想凭这样一番话就让我缴械投降,却也是不能!和亢大好男儿,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要是被旁人三言两语就给打发,岂非让天下人看不起?只是……”
和亢扭过头去,目光缓缓扫过身后千余受他号令的将士。
“只是你说的不错,若是拿他们,拿自己的亲人去和黄泉楼交易,我和亢的确是罪该万死。”
“大哥!阿克!是我用了‘层峦叠翠’之毒害了阿父,也是我差人在三仙岭下将飞马帮马队截杀。但……阿父并未身死,只是落在了黄泉楼手中,和亢对他不起,今后我再非和府子弟,若有来日,和亢自当还和天王一命。”
和亢虎目怒张,长枪在手环视在场诸人,吞头兽铠,玲珑狮带,八背护旗威风凛凛,恍如战神。
“只是今日,和亢的确需要给和府,给族人一个交代。和亢不孝弑父是真,拥兵作乱是真,按军法当斩。只是……和亢尚还想苟活一命,留此有用之身,将来能寻到一处地界大展拳脚,打下一片天地。”
“或许到时候,和亢还会再回来,再和你这书生好生舌辩一番,再同和府两位公子把酒论道,再向各位兄弟族人说一说,我和亢为你们找到的那条路!”
言罢,和亢再不冲疑,他寒枪一挑,枪尖指向前方慕喻冲,阿图阿克两人,一字一句道:“和亢斗胆,挑战贵族‘雪山神鹰’与‘玉龙飞鹰’二大勇士。纵身消命死,亦无怨无悔!”
“阿亢!你……你非要这般兄弟阋墙,骨肉相残么?”和霖忍着胸口剧痛,高声喝道,
面上带着无尽悲切。 阿图阿克手臂颤抖,他紧紧攥住慕喻冲方才递来的强弓“定滇南”,犹豫着,踟蹰着,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一战,但……无论结果怎么样,他将永远,失去这位敬爱的兄长。
“兄弟阋於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慕喻冲同样凝视着和亢,眼神中的那抹悲凉寂寥,始终未曾消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