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准备硬接这一掌。
“好小子,有魄力!”道宗不禁叹许。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凌云,在这危急关头,他却突然收住了掌力,只见手掌离凌云的胸口不到一尺,凌云的身后掠起一阵掌风,树枝摇曳,落叶纷落,远处的巨石在此掌的威压下,径直碎成两半,可见此掌的威力非同一般,若是真的打在凌云身上,他不躺个十天半个月,休想下床走路!
道宗撤回了力道,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欣然道:“看来这一次下山历练,你受益匪浅啊!面对为师的这一掌,不畏不惧,不躲不闪。是翅膀硬了,觉得有能耐接下为师一掌了?还是觉得为师不会下狠手?”
“弟子不敢!师父武艺高强,精通道法,变幻万千,弟子哪敢是您的对手?弟子深知躲不过师父的这一掌,便想既然躲不过,何不坦然面对?师父不也常教导弟子,遇敌不畏,临阵不危,不论对手有多么强大,气势上绝不可输於对手。此谓胜败之机也!”
凌云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太了解道宗了,若是道宗真的想动手,也不会跟他多说废话,就冲着他跟道宗说话的口气,哪里像是一个弟子该说的话,换作是别人,估计他早躺在这里了!但道宗不一样,他这人喜怒无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凌云常常听他念叨。
凌云与道宗相处三年,不敢说把道宗看得透彻,但道宗的喜怒哀乐他还是看得出的,不然他也不敢跟道宗那样说话。他明知道宗不会下狠手,但心里还是有几分畏惧。他曾有幸接过道宗一掌,自那日后他躺在床上足足有三个月,道宗把他丢在竹篁峰上不管不顾,期间饮食起居还得靠他自己。所幸他身子骨硬朗,再加上他那罕见的半神之躯,不管多重的伤,修养几日便可痊愈,若是换作他人,别说躺在床上了,估计已经躺在棺材里,与世长辞了!
“逢迎的话就不必说了,为师不吃这一套!你只需记住静水深流,张弛有度,不急不躁,厚积薄发。在某些人面前,你说话可以肆无忌惮,但在某些人面前,你要懂得收敛。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宁要得罪真小人,莫要得罪伪君子。为师好言相劝至此,至於你以后如何,那是你自己的事,与为师无关!”道宗意味深长地望着凌云,嘴角带着一抹难以琢磨的笑容,“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为师再送你一句话,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凌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感觉道宗有意赶他下山似的,而且道宗说的这些话,不是出自《老子》,便是出自《庄子》,哪句话是他自己说的!
“师父,您不会是觉得衣钵有继,便赶弟子下山吧?我好歹也做了您三年的弟子,您总不能这么对我吧?”凌云心里总有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感觉情况很不妙。
“放心吧!为师岂是那种人?为师此刻不会赶你下山的,你就安安心心地修行,其余的就不要去操心了!”道宗宽慰道。
“有您这话,那弟子就放心了!”凌云刚松了口气,转念间便觉得不对劲,“什么叫作此刻不会赶我下山,
莫非以后您还是要赶我下山?” “林中的鸟儿终有长大的一天,它们终会离开那片树林,去寻找属於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这是属於它们的自由。你也一样啊!你爹娘把你送上仙山,可不是让你一心求道,而是让你感悟道,明白何为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化万物,大至须弥,小至芥子,这些是为师传授不了的,还需你自行感悟。今日为师说的已够多了,能悟得几分,就看你的造化了!为师也有些乏了,你且退下吧!对了,记得把这柄剑还与她,她若问起此剑为何在你手中,你应该明白如何回答吧!”道宗把寒梅剑交给了凌云,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这把剑上,似乎这把剑对他有某种的意义,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恋而不舍。凌云不敢多言,免得惹他不悦,少不了一顿打。
“那弟子便先退下了!”凌云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道宗站在山峰之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直至目光停留在竹篁峰。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是千愁万绪。自从见到那把剑,他的内心就没平静过,寒梅剑背后的秘密,顾清寒的身世,每一件事都在牵引他的思绪,这些年来他从未因尘事而困扰,却不料顾清寒的到来,推翻了这一切。
望着仙山上的景色,那些回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忽然一片落叶飘到他的手中,心中一阵清明,回忆定格在那一刻,他似乎想通了,脸上露出一抹平淡的笑容,慨叹道:“仙道古今问,一语何成谌,人间贪痴嗔,终归了红尘。”
他摊开手,清风带着落叶飘去,随之而去的还有他的思绪,他挥了挥手中的拂尘,拇指按住无名指,做了个手势,“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生死有轮回,有死方有生,若无生之死,何来死之生?”
紫檀山上,只有他孤单的身影,落叶也在悲鸣,清风也在哀嚎,此刻他沧桑的脸上,多了分难过与哀伤。看得破的是生与死,看不破的是爱与恨,古往今来,多少人困於一情字,解铃还须系铃人,解情还须系情人。
半月后,竹篁峰上,凌云端坐於竹亭,提壶倒茶,闻而品茗,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反观一旁练剑的清寒,挥剑弄影,身姿轻盈,寒梅剑在她手中耍得有模有样,一套剑术下来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与当初的她相比,简直不是同一人!
半月前,道宗正式收她为徒,并且还将凌雪峰赐予她,名义上她也就是凌云的小师妹。道宗收她入门下,却未亲自传授她功法,而是叫凌云代为传授,等她把基本功练扎实了,道宗再亲自传授她一些高深的武学。半月来,清寒隔三差五便会下山,跑到竹篁峰一待就是三四天,凌云都快怀疑她到底是住在凌雪峰还是竹篁峰,放着自己的居所不住,偏偏要住在他的竹篁峰上,若非竹篁峰上还有几间空房,凌云都不知道自己该住在哪里!凌云本想跟她商量,叫她别一天天的往竹篁峰跑,有事就叫他一声,他自己也可以上凌雪峰的,不用她大老远跑来。但道宗对顾清寒是宠爱有加,完全超过了他这位首徒,无论顾清寒想做什么,道宗总是站在她那边,凌云似乎被抛弃了一样,还真是有了新人忘了故人,同样都是弟子,为何差距如此大?凌云心里不平衡,但又能怎样呢?他说不过道宗,也打不过道宗,有些事就只能忍着咯!
“师兄,你看我这一招如何?”
“不错,有长进!”凌云看也没看,随口一说。
“那这一招呢?”
“不错,比刚才那招更有长进!”凌云还是看也没看,随口一说。
“那这招呢!”话音刚落,一道剑气径直向凌云袭来,凌云当机立断,左手握住茶杯,右手拿起桌上的竹笛便挡下了这道剑气。
“小师妹,你这是干嘛?”凌云左手举着个茶杯,右手握着支竹笛,脸上写满了无辜,“好端端的,你干嘛对我出手,我哪儿惹到你了?”
清寒用剑指着凌云,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看都不看一眼,就在那里瞎说,你根本就不想传授我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