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华启斐觉得她没资格跟在他身边,她亦会做出另外的决定的。
所以她现在必须努力的读书、习字,外貌的美丑无法改变,至少她可以充实内在,不再当个目不识丁的大草包。
她咬牙用力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大哥的认可!
她羞涩的低眸,小女儿的娇羞神色华启斐瞧得一清二楚。
爱慕偷觑他过去亦常见到,那些姑娘总会在他转身的时候笑得花枝乱颤,或双颊绯绯咬着耳朵,但邱任萱就像朵沈静的莲,静静的染着羞涩的晕红,沈静的气质与众不同。
“说说这首诗的意思。”
华启斐每要她学会一首诗后,就要她先以自己的意思解读,若有错误,再予纠正,这也是爲了想探测她对于诗文的理解能力。
邱任萱轻蹙秀眉,将适才誊于纸上的静夜思来回看了一遍,张启小口,以不确定的口吻道,“床前洒着皎洁的月光,我还以爲是地上布满了霜。擡头看着明亮秋月,不禁感叹低头思忆起故乡。”她怯生生擡眸,“这样对吗?”
“爲何笃定是秋月?”
“因爲……因爲地上有霜,不是秋季才会下霜?”
“不错不错!”他笑着点头,赞赏她的心思细腻与聪慧。
得到他的赞赏,她开心的笑,谁知,他却突然蹙了眉头。
“怎么了吗?”她是不是哪说错话了?
“我怎么看你就是不对劲。”他将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两手环胸,俨然对眼前的她十分不满。
邱任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一定是她长得太丑,才让他看了不顺眼。
“我……我去拿条纱巾。”说罢,她匆匆起身,来到衣箱拿了条纱巾,折成三角形状,绑在下半脸。
“拿纱巾做啥?”华启斐不解她在忙啥。
邱任萱转过身来时,下半脸已被半透明的纱巾遮掩得隐约,看不清楚五官,只瞧得见那双比寻常人还大的眸。
“这样大哥就不会看到我的脸,就不会觉得不对劲了。”她庆幸自己脑子动得快。
“啊?”他睦目。
“以后大哥过来时,我就戴上纱巾。”她轻抚了下纱巾,灵机一动,“还是我去剪块布,缝成袋型罩在头上,就挖两个洞露出眼睛看得见,大哥觉得我这提议如何?”
华启斐想像她拿块布罩在头上,就挖两个洞露出眼睛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丫头脑子里想啥啊?
“大哥?”他又笑得让她手足无措了。
“好啊好啊,你去缝一块。”他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提议被采纳,她感到开心,胸口却是闷得紧。
她晓得自己貌似无盐,丑到难以入目、让人望之眼周生疼,可还是会感到难过。不过没关系,她会选一块最漂亮的花布,把丑顔完全遮掩,这样大哥就不会感到不舒服了。
隔日,华启斐一进邱任萱的房,就看到她头罩着一个布袋,还真的只挖了两个洞露出眼睛,端正坐在桌前等着他。
那模样比他想像中更具有爆炸性的笑果。
他当场笑得趴倒在地上。
一旁的小七亦忍俊不住,但他可没胆子笑得太夸张,只敢掩嘴转过脸去,笑得全身抽搐。
小梅觉得邱任萱真是白痴一个。
邱任萱昨日要她陪着一起上街去买块最漂亮的花布回来,一回客栈,就忙碌缝制,本还以爲她要缝什么荷包或放东西的袋子,谁知竟是缝制一个头套,还说这样做华启斐会高兴?!
小梅看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华启斐,心想他看起来不是高兴,而是笑疯了吧。
这有啥好笑的?
这么白痴的行爲有必要笑得这么夸张吗?
“丑丫头,你真是太天才了。”华启斐抓着凳子爬起来坐下,长指频频揩泪,“我好久没笑得这么开怀了。”
能想到这种爆笑的点子,并当真实行,这丑丫头根本是个冷面笑匠。
“有趣……”转头看到她还是坐姿端正,头罩着花布袋,他又忍不住笑趴在桌上。
“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她本意不是要惹笑他的,她只是要遮丑,但她实在不知道爲啥她另有他意的举动都会戳中他的笑穴,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她僵着嘴角陪笑,后来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这才垮着脸,很是无奈的望着笑到快岔气的华启斐。
华启斐笑到快全身无力,才有办法擡起头来。爲怕那个花布袋又再次戳中笑穴,他飞快的将其拉开,她的发髻因此散乱,发丝飘落在脸上。
她的模样看起来狼狈,故他干脆扯掉束发的带子,长发如瀑布般披泄窍肩上,她不知所措的望着眼神打晕审视的他。
她披头散发的模样还比绾髻的样子漂亮多了,可见问题就出在发型上。
忽地,他击掌一喊,“今晚十五?”
“是。”她一头雾水的点头。
“不是说芳兰苑的花魁张青青每逢十五会露面献艺?”
“大哥要去看表演?”
“嗯,我们晚上一块儿过去吧。”
衣着发饰最符合时下流行的,首推鸨子,她们最懂得妆扮的重点,举手投足均是经过培训与设计,风情万种全都是爲了勾撩男人的心思,他有预感,此行必可给他灵感,找出不对劲之处。
“来吧。”他敛笑,翻开书册,“先把昨日学习的复习一遍……”
芳兰苑高楼下,驻足数百人仰头凝神倾听花魁张青青的古筝弹奏,每个人的眼神均带着痴迷,陶醉在优美琴音,以及如花美貌中。
邱任萱站离华启斐身后半步,偷觑着他与众人同样入迷的神色,心想大哥曾说过他亦弹得一手好琴,不晓得他是否愿意教授,让她能离完美的张青青更近一步。
若她拥有张青青那般的技艺学识,说不定大哥会稍微喜欢她一些些,肯收她做个丫鬟也不一定。
她没什么奢求妄想,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即可,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她都无所谓。
演奏完表演曲目,张青青以其骄傲又不失优雅的姿态起身离开,底下掌声如雷,人人爲之倾倒。
华启斐微眯着眼,注视她那绝美的妆容、不落俗的高雅仪态,心底瞬间有了主意。
“我们走。”华启斐率先走向芳兰苑大门,另外三人连忙跟上。
进了芳兰苑,他二话不说,向老鸨表明欲与张青青一晤。
心高气傲的花魁,岂是一个初来访客就可轻易相见,自是由鸨母代爲拒绝这项要求。
张青青的拒绝早在华启斐的意料之中,故他不慌不忙道,“我并非贪花魁美貌,想得一夜欢快,是见花魁琴艺高超,想与之切磋一番。”
鸨母将话带给张青青。
“他要跟我切磋?”张青青面露兴趣之色。
她的琴艺爲花娘之最,尚未棋逢敌手,如今竟有个男人上门来叫阵,她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斤两,是否仅是虚张声势。
华启斐等人被请入厢房,但张青青并未出来见客,她隐身于屏风之后,仅用清脆悦耳的嗓音,要华启斐当场献艺。
要是没达她要求的水准,她将当场轰人出门。
华启斐不疾不徐请龟公拿来一把古琴,选择的曲目是适才张青青在高楼上所演奏的“高山流水”,这首同名的曲子在古琴上演绎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曲目,实爲“高山”、“流水”两曲,与筝曲风格迥然,在华启斐的演奏之下,其意象表达更爲突出,纯熟的技巧连张青青都不由暗自赞赏,未等曲子奏罢,即走出屏风,差人搬来古筝与华启斐共奏。
近看,张青青更是绝美,宛如出水芙蓉,两人合奏的模样十分适配,邱任萱瞧得心口酸,暗叹唯有这样的佳人才配得起她恋慕的大哥,而她连张青青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却妄想着有朝一日学识涵养才艺可与之比美。
她真是井底之蛙啊,不过读了几本书,就以爲可以当凤凰了。
张青青与华启斐共奏了数曲,张青青对才艺出众的翩翩佳公子起了恋慕之心,不料华启斐却告诉张青青,他并非爲佳人而来。
他低声对张青青说明此行的目的,张青青闻言讶然瞠目,媚眸瞟向一旁等待的邱任萱。
坐在椅上的邱任萱一见张青青的视线停在自个儿身上,连忙挺直了背脊,含蓄的朝她点头招呼。
“这可有趣了。”张青青掩嘴媚笑,“奴家还真是第一次听闻如此唐突失礼的要求。”
华启斐同她要求了什么?邱任萱好生好奇。
“还请姑娘成全。”华启斐起身抱拳一揖。
“该有的报答必不会少。”
他的态度有礼,未有有钱是大爷、惹人生厌的倨傲神态,使得张青青对他好感更添不少。
“这要求不是不行……”张青青柔若无骨的窍臂滑进华启斐的臂弯,弯勾扣着,“不过公子除了该给的,还得答应奴家一个愿望。”
“在下自当尽力而爲。”
“好个尽力而爲。”张青青也不恼他留有后路的说法,“那公子今晚就留下吧。”
一听到华启斐今晚要留在芳兰苑,邱任萱浑身僵直了。
他要跟……张青青共宿一宿?
两人的模样亲昵,邱任萱的心口瞬间发紧,有股冲动想冲上前去将两人分开。
互扣的指尖勾得死紧,指甲深陷入肉,她浑然不觉得疼。
“谢姑娘。”华启斐转身对小七道:“你带小姐回客栈。”
小七亦以爲华启斐将在芳兰苑与花魁共度春宵,识趣的带走邱任萱等人回客栈。
这一路上,邱任萱都是心神恍惚的。
他今晚要成爲张青青的恩客?
有关于男女之间的事,她并非一无所知。以前住在小姑姑家时,薄薄的墙板遮掩不住小姑姑与姑丈床第燕好时的淫声浪语,她是晓得当纱帐放下,将会有怎样的淫靡画面发生的。
今晚,大哥将与临淘县最美的女子共赴巫山云雨……
回到客栈,小梅灵巧的服侍邱任萱更衣安寝。
吹熄烛火的寝室内一片昏暗,她平躺在床,瞪着大眼,怎么也无法入睡。
她想着华启斐与张青青此时是否正缱绻缠绵,赤身裸体的搂拥在一起,唇对唇亲吻,而他的手就在她身上来回游移抚摸,极尽疼爱……
“不!”小手掩覆湿濡眼眶,想借由这样的动作把脑海中的景象驱逐,谁知却是益发清晰。
她痛苦的翻身趴在床上,十指捏紧锦被,小脸埋入,无声痛哭。
她不该想,却无法压抑不去想。
她不能要,却无法控制内心的渴望。
原来,她一直以爲自己不奢不求,其实,她贪得无厌啊……
那晚,她作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的魂魄飞入张青青的躯体中,与华启斐缱绻缠绵。
当他的手轻抚她身子肌肤时,她忍不住轻声吟哦,粉躯微颤着喜悦,双腿爲他而张,弓起腰来迎向他的贲张。
明明她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却感受得到那份颤栗狂喜,翌晨醒来,腿心处的湿濡让她羞红满面,泪,却是湿透了枕巾。
她的愿望或许仅能在梦中实现。
这辈子,她就算想牵起他的手,都不具资格。
她绝望埋首于枕,痛哭失声。
小梅进房时,就见邱任萱已经漱洗好坐在床缘发呆。
看到她醒得那么早,小梅很是讶异。
自打邱任萱被华启斐带回来后,华启斐要求她不可早起,每日得照大夫指示,至少睡足四个时辰,三餐都有人帮她打理得好好,她需做的就是放松心情的学习与游玩,故她几乎都是过了辰时才会晏起。
“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小梅诧异的问。
她手执放有洗脸水的水壶来到脸盆架时,看到里头已经注了清水,一旁的洗脸巾微湿,显见早已用过。
此时的邱任萱已穿戴整齐,长发亦梳理好,就只差个人帮她绾髻妆点。
“不知怎地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了。”邱任萱苦笑了下。
小梅走来她跟前,打量她红肿的眼,眼下还带着疲倦阴影,她抿了下唇,大胆道破邱任萱的心事。
“小姐是在挂念少爷?”
一抹窘色掠过,邱任萱不自在的别过头去,“他在张姊姊那,必定逍遥快活了一整晚,有啥好挂念的。”酸溜溜的语气一听就知在赌气,在吃醋。
小梅执来玉梳,抓起邱任萱一撮长发梳理。
“小姐的心事奴婢明白,少爷相貌堂堂、风采翩翩,又待小姐极好,就连小梅也十分喜爱少爷。”
“你、你别胡说八道,我……没有……没有对大哥有任何非分之想。”她曝嗫嚅嚅,不擅长与人争辩的语气虚弱。
“小姐,咱们朝夕相处,小梅焉不知小姐心事?无奈这姻缘天定,恼只恼来寻你的不是与你指腹爲婚的三少,而是大少爷,要不,也不会让你错给芳心。”
被说中心事的邱任萱咬着唇,眼眶有泪液浮动。
“是命……半点不由人……”她黯然垂首。
小梅深知,邱任萱一向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怕人生气,怕被嫌弃,长久遭受虐待的日子让她个性畏缩,像片落入湍急水流的叶子,身不由己,不敢争取,更别说是反抗了。
她还听小七说,若不是少爷将她拯救出来,一缕芳魂说不定早已香消玉殡,哪有今日的吃香喝辣好日子。
她也想过过这样的轻松日子,不想当个卑贱的丫鬟啊!
小梅环视房中,不过半个月时间,华启斐就爲邱任萱添置了一堆家当,这些物品都是她整理,每一样她都好想据爲己有,尤其那些高价饰品,戴在她身上绝对比在邱任萱身上要来得好看!
她凭什么得到这些礼?!
“啊!”头发忽然被扯,邱任萱疼得哀叫了声。
“对不起,小姐,奴婢刚才梳得太大力了。”小梅松手道歉。
“没关系。”
小梅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小梅其实是替小姐抱不平啊。”她走来邱任萱跟前,略爲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小姐这一生均是任人摆布,你难道希望往后的日子仍是违背自己的心意,与丈夫同床异梦?”
“我不懂你的意思。”邱任萱困惑的秀眉微蹙。
“奴婢认爲,今日不是三少爷亲身过来接你,说不定三少爷并不想要这婚事。”
邱任萱闻言愣呆,“你的意思是,三少爷其实不想与我成婚?”
“不然你想想,是自己的未婚妻,爲何是大哥来接?”小梅一脸严肃,“再者,既然已找到人了,爲何还要住在客栈里不带小姐回去成亲?
“大哥是说我体弱,怕难以应付舟车劳顿。”
“若仅是如此,又何必费心教导小姐读书识字?奴婢认爲,一定有其他原因。”
邱任萱微启唇,欲言又止,犹豫了会,终是吐出真心话,“其实你猜得没错,三少爷他……三少爷的确不想跟我成亲。”
“是少爷说的吗?”
“是有次大哥自言自语,不小心被我听见的。”她低下头,“我也很彷徨,不晓得该怎么办……我……我喜欢的的确是大哥,但大哥是看不上我的……”她重重咬了下唇,“若能跟大哥在一起,不管怎样的身份我都愿意,但我没有魅力……没有魅力让大哥喜欢我……”
她晓得华启斐是将她当成未来的三夫人培育,堂堂三少爷的妻子总不能畏畏缩缩的像个小媳妇,还胸无点墨,大字不识几个。
但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爲了他啊……
她的这份爱恋大概只能深埋在心中,一辈子都不能吐实。
这就是她的命吧……
在小姑姑家那八年,她已深切明白自己的无能爲力。
她曾是那么努力想要讨好小姑姑一家,获得他们的喜爱,任劳任怨从不说苦,可不知爲何,他们见她就生厌,从不曾给予好脸色,不管她做得再多也得不到一句称赞,但只要犯了一点小错,就会被拳打脚踢,好像恨不得她死在他们面前一般。
而如今,她爱上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却不曾爲她回眸。
“小姐,奴婢认爲也不是没希望的。”小梅眼眸闪着狡黠灿光。
“此话怎讲?”听闻有希望,邱任萱小手不自觉的捏紧襦裙,心口紧张的怦咚怦咚直跳。
“趁现在,你尚未回东芹镇与三少爷成婚,先与大少爷在一起,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这新郎倌不换人也不行。”
“可是大哥的心又不在我身上。”她苦笑道。
“那后续再来研究,先将人绑在身边才要紧。”小梅极力劝说。
“我能有什么能耐绑大哥在身边?”邱任萱凄苦摇头。
她不是什么倾城倾国让人一眼惊艳的绝美女子,没有优异家世与出身,要不是华启斐这段时日的指导,她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更别说能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当个才女了。
甭说别的,她连张青青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这就要用点伎俩了。”小梅一脸神秘兮兮的自腰带内拿出一小小瓷瓶。
“这是什么?”邱任萱好奇。
“这个是能让男人丧失理智的东西。”
“丧失理智?”邱任萱蹙眉不解。
小梅深怕隔墙有耳般的附耳低喃,“能让男人欲火焚身,非找女人消解的春药。”这可是她辛苦找来的呢。
邱任萱一愣,“你该不会是想……”
原来这就是小梅所谓的“生米煮成熟饭”?!
“正是这样!”小梅摇了摇手中瓷瓶,“只要放一点在茶洒或是食物上头,少爷吃了,不出一刻时间,就会欲火焚身,到时小姐只要顺水推舟,把身子给了,少爷不负起责任都不行。”
然后,就等着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