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岩的瞳色深了几分,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下班我去接你,到时候和你说。”
原来,他的过去不仅仅只有萧然而已。
一时间,安以若无法消化。
见她眼中浮起雾气,牧岩在心里叹了口气,指背轻触她透出倔强和伤心的脸,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因为他确实刻意隐瞒了过去。
安以若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挣开他的手,默然离去。
和陈总见面时,安以若表现很差。她失魂落魄,一脸倦意,全然不知韩宇庭和陈总谈了什么,只努力地想把零散的记忆拚合起来,以寻些蛛丝马迹弄清楚牧岩与盛夏,与书慧之间的过往。
当然是徒劳。
安以若恍然发现,她对於牧岩的了解实在太少。这个认知,让她的心一沉再沉。
牧岩,我们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吗,为什么你对我没有坦诚以对?关於你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无论是否关乎情爱,我都可以接受,一如你接受我的过去一般。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无数情绪疯狂交织,一颗心疼到无以复加。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似是隔着无从散去的浓雾,她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走出会所时,她甚至适应不了午后强烈的日光,下意识地伸手遮住眼睛,“韩总,我有点儿不舒服。”
她的心伤和憔悴韩宇庭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眼眸深不见底,开口时声音有别於平日的低沉,关心之情溢於言表,“我送你回家。”不等她拒绝,已径自打开了车门,等她上去。
安以若拒绝不了。
外来车辆无法进入小区,韩宇庭只把安以若送到小区正门。
她道谢后下车,没有回头。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韩宇庭淡冷的眸色一沉再沉。他仰头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极力压住心间一跃而起的复杂情绪。
不该再招惹她的,可冒险回来真的与她无关吗?
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
何必自欺欺人。
安以若怎么也没想到影视剧里才有的戏码会在自己身上上演。当接到盛夏电话时,原本拒绝的话被她一句,“难道安小姐怕知道他的过去?”给堵了回来。反正已经知道他有过一段深刻的感情,安以若反倒不介意听听盛夏的版本。
如约前往。
漫咖啡里一片静寂,安以若和盛夏迎面而坐。
安以若无意识地搅着咖啡,耐心等待她先开口。
盛夏语出惊人,“你会离开他吗?”
离开牧岩?面对这个颇带挑衅的问题,安以若语气坚定:“不会。”
这样的回答令盛夏多少有些意外。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然后思绪飘远。
漫长的十几年岁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浓香嫋嫋中,安以若获知了牧岩与何书慧的过往:
何书慧是个清幽若菊的女子,和牧岩属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初恋。
牧岩读初一时何书慧搬进他所居住的小区。很巧的,他们就读的学校只隔了一条街。因两家长辈是旧识,牧岩自然而然地带她上下学。后来他上了警校,何书慧顺利考进本市升学率最高的高中,他们之间的联系开始靠通信维持。直到她踏进大学校门,他们确立了恋爱关系。
二十二岁的牧岩年轻冲动有干劲儿,执行任务时胸口中枪,何书慧赶到现场,在他倒下时把他抱在怀里,哭到晕倒。真正意识到他所从事职业的危险性,温婉的何书慧一改常态,极力劝说牧岩退出警界从事稳定的工作,然而牧岩态度坚决死活不肯。
这样地僵持持续了半年之久,最后何家二老也出面干涉小辈间的感情之事。何父甚至直接找牧凯晟深谈,希望能为牧岩调动工作。牧岩因此与何书慧大吵一架。那次两人情绪都很激动,最后不欢而散。后来何书慧以出国为砝码做最后的抗争,却在去机场途中被向牧岩复仇的毒贩杀害。
何书慧葬礼时,一袭黑衣的牧岩在她墓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面对何妈妈的打骂他默然承受。之后的一年是牧岩此生过得最浑噩的日子。他不肯回家,怕面对父母;他喝酒,没有节制;他训练,发疯一般。
从起初的心疼到最后的愤怒,牧凯晟狠狠扇了牧岩一耳光,指着他鼻子大骂,“牧岩,你知不知道你为人子还有父母?你置我们於何地?难道你这样书慧就能回来吗?她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现在自责有任何意义吗?如果你真爱书慧就抓住那个杀她的人,让他得到应有的制裁!”
滂沱大雨里牧岩颓然倒下,病了足足七天,醒来后他脱胎换骨。痛苦的经历把他打磨得日渐沉稳,经过近一年的追查,牧岩亲手击毙了杀死何书慧的凶徒。
那一年牧岩去墓园,带去何书慧生前最喜欢的百合花,坐了一天没说一句话。
之后的几年里,牧岩的生活被工作和训练占满。除了做卧底时出现过萧然,在认识安以若之前,他的感情世界就像一张白纸,空空如也。
那么沉重的过往,很快就讲完了。当然,后半部分是盛夏不曾亲眼所见,出国多年的她并不知道牧岩是如何挣扎着走到今天。她看到的,是他的遗忘,是他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
盛夏并不喜欢这样费尽心机的自己。可当回国第一天就在银科大厦外碰到牧岩与安以若拥抱在一起,内心深处尘封的记忆被唤醒。潜意识里的破坏性人格一点点暴露出来,她根本控制不住。每每见到安以若,就会想到死去的表妹。盛夏愈发恨安以若,所以一遍遍地毙她本是完美的设计稿,借此渲泄心底沉郁的情绪。
可心理比谁都清楚安以若何其无辜,而她做这些事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加丑陋,毫无意义。
盛夏讨厌这样的自己。
想象牧岩颓废的样子,想象他如何一个人苦撑着从痛苦中走出来,安以若很心疼。
对於何书慧,他是深深爱着的,否则不会僵持了半年之久都没有狠心地说出要分开的话,更不会经历了长达七年的沉淀才走出阴霾。原来,冷静沉稳的性格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在经历过那一场痛彻心扉,他才变了。而他的心,更是曾被鲜血洗礼。
一时间,安以若有些分不清是在恐慌牧岩对何书慧的用情至深,还是更惊惧於与牧岩的爱敌不过他与何书慧十几年的感情。
对自己,对未来,没有了信心。
夜色依然璀璨,一盏盏路灯洒下晕黄的光,照射着空气里微浮的尘土。安以若狠力踩下油门,车子箭一般飞驰而去,瞬间湮没在暗黑的夜色之中。
城市的某些角落,充满了诱惑。许许多多脆弱受伤的灵魂,在夜色与昏暗灯光的掩饰之下,纵情渲泄温软人性中狂野的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