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泉水的官船一路是畅通无阻,各个路卡的府兵问都不问,统统放行。河上风景如画,江山多娇,可惜不能下船,为赶时间日夜兼程,夜里也不能停顿。出洛口,沿通济渠经郑州、宋州、宿州、泗州入淮水,再由山阳渎,过楚州奔杨州。因为此次行程非比寻常,叔叔千叮咛万嘱咐,洛阳水驿的船头小穆破例亲自上阵,尽心尽力地伺候这两位爷,生怕路上出了意外差池。船头小穆以前是和贺拔惎相识的,自然没什么外道,可谓无话不谈,“贺老爷,您和敏中大爷都是大才呀,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状元魁首,前途无量呀!”贺拔惎往桌上一顿酒杯,翻着眼皮不服气地说:“状元是敏中的,我哪有那本事,就是有也是无济於事,那帮迂腐昏庸的老夫子们怎能看得上我呀?尤其是当年那个相爷王起老头子,主持省试,中意敏中,准备取白敏中为状元,,却嫌我狂放无羁。便让人给他透话要其与我绝交,可敏中说了‘凭着才学,哪个门不通,怎么能对不起朋友?’感人肺腑啊!有这样推心置腹的朋友,人生何求?这不仅感动了我,也打动了王老爷子,他大笔一挥,我也搭车高中进士啦。”舱门帘子一挑,船工进来回禀,“穆头,河上起雾了,前面就是扬州东关利津渡口了,我们是不是靠岸停一停啊?”“靠岸,等雾散了再走。”三个人隔着窗户往河上看去,夜雾茫茫锁四野,把天地山河全都包裹进去,官船只能凭借感觉摸索着向前划。总算是触到了利津码头的青石斜坡,“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长江我们还没见得,可这烟花可不能错过。怎么样,去城里走一走?听说城里的七绣坊是特别的有名,尤其是那儿的剑舞说是公孙大娘的亲授真传呢。”贺拔惎突发奇想地建议道。“扬州是个好地方,多少帝王将相,文人骚客都对它流连忘返,情有独锺。扬州有句老话‘隋炀帝下扬州,三千美女拉龙舟’。都说扬州出美女,可能和留下来的那三千粉黛有关吧。”光王似被这漫天的雾气感染了,也露出猎奇的兴致。“二位爷,谁不晓得扬州好呀,杜牧之的那一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名誉天下,哪个男子路经这里不想聆听一下呢?让玉人吹吹萧。但那是不行的,我叔叔临出发时反覆叮嘱我,看好你们,特别是贺拨爷,不许离船风流潇洒。”小穆不容置疑地否决他们。“怎么啦?喝喝花酒而已罗,老穆真罗嗦。你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什么人学什么,净学你叔叔那一套,怎不学学白老爷?洛阳履道里私第内百余名家妓好不快活。好啦,就在岸上走走,行吧?”他拉起王爷出了船舱。这渡口的西面就是巍峨高耸的扬州东城关了,可现在只能朦朦胧胧看个轮廓,顺着运河是一遛的船舫,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来自四面八方。两人信马由缰地随性溜达着,在岸边近处停着一艘小福船,船头架着盏羊角灯,两个艄公坐在船板上喝着小酒,侃侃而谈。“兄弟,恁来的时间短,经历的事情少,老哥俺可是见多识广啊!”年轻艄公不服气,撇着嘴争辩说:“哥哥,别看你行船的年头多,可我看过的你未必见到过。就拿半个月前,你不是在家养病吗,就在这儿我可大开眼界了,两伙好汉武功高强,真刀真枪玩了命啦,十多条船都让他们给烧了。后来来了个小伙子枪法那叫个好,把他们都撂倒了。”老艄公不以为然地反驳他,“安阳娘来!恁那是群殴,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会个三脚猫四门斗的功夫,就敢比量比量。虽说潭弹腿,大洪拳俺没见识过,可那护国公秦琼的秦家枪俺是开过眼的,四年前俺跑了一趟活,夜里停在秦淮河邀笛步,船上的老客就是个武林高人,是秦家后代,他那大枪使得出神入化,一枪就掀倒了一棵碗口粗的大树,那才叫真本事呢。”他夹了块鱼放到碟子里,又意犹未尽地讲起来,“后来听说那是秦家枪,他还有支铁笛子,吹出的曲子好听得很!”“怎么好听?”“怎么好听说不上来,就是听了特来劲,就想来几个恶人,俺扑上去一脚一个,全都给他踢到河里去。”两个人相视呵呵笑着。从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抑扬顿挫,婉转时似清溪潺潺,高昂处如山峦挺拔,使人心旷神怡,荡气回肠,只是听起来还缺了些什么,听得不够劲。“咦,就是这曲子,好像说是叫梅花三弄,对,是它!这笛子吹的可不如人家老客吹的好啊。”艄公放下了酒碗,享受着美妙的笛声。 贺拔惎和光王好趣地循声寻去,笛声是从一条小木船上传出的。借着舱里射出的烛光,一个书生衣冠的英俊少年端坐在前船板上,执一紫玉短笛悠悠地吹着,他面似银盆,剑眉龙眼,阔面重颐,仪表堂堂。从舱内探出一位和尚,四下看着迷雾,“阿弥陀佛,这雾明天早晨能散。”他肯定地说。少年放下笛子,不再吹了,“义玄师兄,你还通晓天象风云啊?”“善哉,出家人什么都得学些,全得靠自己,不像你在家有师父、师母,出外又师哥、师姐,不用种田,不用化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和尚历数着。“师兄,我倒是羡慕你,游历名山大川,磨练毅力体魄,增长知识本领。不像我,关在泰山青桐涧有好几年没出门了,憋闷死了!”“那不是好事吗?研习武功修为,洞悉五音八律,把你们秦家枪鐧发扬光大,重振护国公当年的赫赫威名,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生活。”“还得洗尿布,哄孩子呢!师兄,万万没想到啊,自从那年在铜山赵归真道长给了两粒金丹,起初我师父不信,说是道士用来糊弄人的。可在我师母的再三恳求下服用后,真的固精益阳收到了意外的惊喜。而且是太惊喜了,一发不可收,接连生出三个大胖小子金蛋、银蛋、铁蛋。尤其是铁蛋,就像是跟我师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就是不爱坐着,老是跪着。”贺拔惎凑近光王低声耳语说:“护国公的后人,聊聊去。”两人靠近河堤拾阶而下,贺拔惎抱拳招呼道:“在下洛阳贺拔惎,这厢有礼了,请问两位是护国公的后人吗?”见有人来,船上的青年与和尚起身跳下船,沿坡上来回复道:“阿弥陀佛,施主,有什么事吗?”“因久仰护国公的英名,特想拜会他老人家的后人,尊驾可否垂爱呢?”贺拔惎真诚地表白着。“善哉,行倒是行,可这里没有秦家后人,只有后人的徒弟。”和尚一指那少年。少年腼腆地上前还礼道:“两位一看就不是等闲之人,有什么要问的,我可以替我师父答覆你们。”贺拔惎和光王端详着少年,越看越觉得亲近可爱,这孩子长得器宇不凡,“小英雄,你刚才吹的是《梅花三弄》吗?吹得很好啊!”光王由衷地夸奖道。少年闻听更加腼腆了,红着脸谦虚地回答:“您过奖了,和我师父、师兄比起来还差得远呢,”“想当年国公爷手提八十一斤虎头皂金枪,双背六十四斤金装鐧,马踏黄河两岸,鐧打三州六府,威震山东半边天,仁义似孟尝,孝道赛专诸,是何等的英武豪迈呀。小英雄乃国公后人的徒弟也应该是武艺精湛,出手不凡吧,能否让我们开开眼,见识一下呢?”少年的脸更红了,红到了脖子根,“鐧上功夫我不如我大师兄,枪法不及二师兄,是拿不出手的,这笛子刚才二位也听到了,更谈不上有多么好,见笑了。”贺拔惎不依不饶地非要他露一手,少年见推却不过,勉强答应了,“那我就打两下劈空掌吧,这是我孙大哥教的,这几日我正在练呢,还很不到家。”三个人随着他上岸寻到一棵大柳树,见他运力提掌,“啪、啪、啪”连劈三掌,震得大树枝条抖动,嗡嗡作响。光王鼓掌称好道:“小小年纪有如此气力很不错啦。”贺拔惎却没有他那样称赞,却叹了口气,用手拍了下树干没说什么。少年看在眼里,脸上因羞愧由红转为紫色。一句“无上天尊,道无执意乃随自然。”的洪亮之声从他们背后传来,引得大家回过头去,只见一位神清气爽、超凡脱俗的道长,他身穿黄色道衣,头戴南华巾,足蹬十方鞋、高筒白布袜,肩挎香袋,背后负着斗笠和一把套着布罩的桃木剑,正手持银丝云扫傲然而立。这道长从浓雾中走出,柔声说道:“孩子,不要灰心,物有自然道不烦,重拱无为身体安,虚无之居在帏间,寂寞廓然口不言。你练功不得要领,不知其源其法,人云亦云依葫芦画瓢,只会欲速则不达。机缘巧合天注定,心有灵犀一点通,斗转星移不为晚,一句道出渠自成。贫道为你指点迷津,你这三掌知道缺了什么吗?”少年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人和蔼地告诉他,“缺的是三阳,阴中之阳,阳中之阳,阴阳中之阳。如果说完全没有那又不尽然,你非修道之人,体内能积累些许气丹,此前遇到过我道教修炼外丹之人了吗?曾服用过金丹吧。”少年如实回禀:“几年前巧遇赵归真道长,曾服了一粒金丹。”道长将云扫甩向肩后,大感意外地说:“噢,你还有此等巧遇,我说这金丹不会出自平庸之手的。然烧炼金丹,服食而长生的外丹术已渐没落;修炼神气,铸金丹大道的内丹法逐成主流。道德经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丹道即三返二、二返一、一合於道,讲求性命双修,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人花、地花、神花三花聚於泥丸宫,可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革故鼎新,脱胎换骨,成圣明境界,则骨体荣华焕发,光芒四射。你刚才那三掌若不是有气丹支撑,这大树是不会动的。正好今晚是大雾笼罩,你不妨凌空打出一掌让贫道看一看。”少年依从他言,挥动右手一掌劈出,清晰可见雾气被劲力排出半丈。道长又与光王作揖致意,“无上天尊,这位善信,可否也打上一掌。”光王也认认真真地拍出一掌,可掌边的雾气懒洋洋地挪了挪身子便停下了。道长再面向和尚,“禅师,不知法号如何称呼啊?”“阿弥陀佛,黄檗山义玄。”道长将云扫从肩后向前甩出,朗声惊呼道:“慈悲,你是希运大师的首座弟子义玄禅师呀,幸会,禅师能否运内力也打上一掌?”义玄大大方方地站稳身形,起手运力,鼓动宽大的僧衣袖子,借身体旋移,激起两股真气,将周身的雾气卷出十几丈之外。道长点评道:“普通人的一掌是用蛮力推;坊间的硬气功是内练精气神,外练筋骨皮,通过持久的吸气、吞气、聚气、运气、闭气、崩气,体内劲力集於一点,排打发出,有击岩碎石之功,但也只是几丈内的排气;而义玄禅师的一掌才是正宗的气功,自达摩老祖创立禅宗以来,禅修以练心为主,明心见性,将身体置之度外,摒除攀缘和杂念,达到入定境界,易筋洗髓,磅礴气势可力拨山河。禅宗气功和道家吐纳调息的内功心法虽有天壤之别,修炼方法也大相径庭,可结果有异曲同工之效,都能守宫如静兔,发力似洪流,排山倒海,势不可挡。”见他两指竖於胸前,凝神存思,将云扫向天空挥去,只见一股真气直冲云霄,将众人头顶上的重重迷雾向四面拨开,一轮明月、繁星点点高悬夜空。正当大家啧啧称奇时,一句低沉的戏谑清晰地传入耳畔,“茅山捉鬼的老道,看你能耐的,不如你烧几张灵符把这雾给驱散了吧。”往四下里寻找,除了雾还是雾。“远着哩,不用看了,人还在几里地之外呢。”道长微笑着说。“你是茅山孙智清掌教吧?”少年突然认出了对方大呼道。“无上天尊,娃儿,你才认出贫道啊,我第一眼就认出你这个掷筊的娃娃了,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孙掌教爱抚地拍着少年的肩头,“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庄义方。”
几个人上到小船之上互通了姓名,唯独光王没敢吐露实情,只说是贺拔惎的伙计姓王名光,少年便管他叫光叔。贺拔惎问孙道长意欲何往,“慈悲,我从王屋山阳台宫来,要去洞庭湖君山参加九月十五的武林大会,在这里等个朋友。”光王问道:“是刚才那个传音的吧?”“正是!”道长提起这人抑制不住开怀笑道,“这位可不能等闲视之,是一位得道的高人,隐居山林,参禅悟道,儒、道、释兼修,具大慈悲心,点石成金,乐善好施,悲天悯人。”“老道,你又在夸我吗?”随着清晰的喊声,风到,人到,从岸头纵跃来一位精致的矮瘦老人,身穿紫衣,发结红带,背后剑囊里排插几口长剑短剑。往脸上看,颧骨高兀,眼窝深陷,目光如炬,两腮无肉。他爽朗地笑道:“孙道长,你早到啦。老哥我被人阻在路上,耽误了,让你久等啦。”孙掌教起身相迎,“慈悲,还有谁能阻碍兰陵老人的步伐呢?”老人手捋稀疏的胡须,哈哈笑道:“就在楚州城外的烂坟岗子里,看见两个破烂和尚,鬼鬼祟祟地在坟头乱窜,好像在抢什么茶喝,我想他们可疑,便上前询问。不想话不投机动起手来,未曾想那老和尚还有些道行,我俩打了个平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义玄禅师请老人就坐,献上热茶。“不喝这个,我有好东西。”老人伸出枯槁的手一扇,将碗里的茶水轻飘飘地扇入河中。随后从后腰上拽出一坛子酒来,又是一扇,坛口泥封像被刀削齐整整地落下。他慷慨地对大家说:“来,换酒。”他侧脸向着孙道长,“道长,我刚从老家海州回来,这是我特意为你带来的,可惜另一坛在坟地里与老和尚喝掉了。更可惜的是,和尚喝了却说这酒没有百丈山的禅茶好喝,你给凭一凭。”孙道长微笑着抿上一口,不住点头称好,“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不愧是兰陵美酒啊!”老人心满意足地连连说是。“兰陵老人你近日可消瘦了许多?”道长关切地问道。老人神秘地回答:“确实,不瞒道长,我近来正练一套剑法,退步天罡北斗剑阵,耗费内力多了些。”“哦,不妨演练一下啊!”道长兴趣大增。那兰陵老人并未忸怩推却,腾身而出,背后长剑短剑七口,如飞鸿雨燕轻盈弹出,剑随人行,舞於堤上。七剑奔跃挥霍,有如电光,时而直进,时而圆转,一抛一收,一散一聚,全用内力支配,忽而斗转星移,忽而停驻不前。老人立於北辰星位,七剑各司天枢、天璿、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之方,依星迹辗转,从岁月流长,天宫变换,内涵章法,配合紧凑,头尾衔接。阵势临近收尾,七剑冲天飞了起来,同时插入地上,摆成北斗之形。“好阵法!”众人惊叹不已。“道长,这些都是承蒙你的教导,我打小酷爱武术,初学外家阳刚硬功,遍访名师,游历天下,自海州兰陵来到长安城南兰陵坊。那年在长安与你相识,一见如故,随你修身悟道,闭关存思,练习上清内功心法。方知何为道,何为德,天地本源无,道包含万物之理,万物随之而生,随之而长,谓之有。学道之人,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效利而不害之天道,为而不争,道、德、仁、义、礼、智合於一体,自然而行,天下莫能与之争,此乃人道正果。”
老人收起七把宝剑,返回座位。他挨个斟酒,又似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布袋,“我这儿还有好东西!”他从袋中拈出一片片琐碎金薄,每个酒碗里放上两叶,“这个金薄可是好东西,是我自炼的,一并喝下去。正如葛仙人所说‘化作之金,乃是诸药之精,胜於自然者也’。金叶镇精神、坚骨髓、通利五脏邪气。但不能多食,为求长生不死而多食仙丹者,不论王公贵族或炼丹术士,被仙丹致毒所害乃至亡命者,可谓不计其数。老夫离京探寻矿脉,隐居武夷山玉龙谷,潜心炼制真金真银,是为了救济孤苦,解难扶贫。”他又拿出一块拳头大的银铤子,放在船板上,“看这面档,洁白细腻,柔润发亮。”说话间,从堤上跑下一人,肩背大包裹,头戴竹笠,上身穿蓝色粗布对襟衫,下套蓝色大裆裤,足蹬华月履,一看就是“司豫流人”的子弟。“义父,我可赶上您了。”来的是一个满脸淌汗的青年,他摘下竹笠紧扇着。“孙大哥!”船上少年喜出望外地疾呼着。那青年被这一喊,停下了手中的斗笠,仔细辨认后也是惊呼道:“义方啊!你怎么在这儿?”他上前拉住对方的双手激动地摇晃着,又指着少年向老人介绍着,“义父,他就是我说过的会弹指神功的小英雄。”这一说,老人对少年刮目相看,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耀出喜悦和敬佩之情。 道长看着双方问道:“致通,你们认识?”兰陵老人的弟子像说评书般,把九华山和铜山的一幕幕讲给大家。“我说他的劈空掌是从何处学的呢,准是你教的吧?”孙掌教醒悟道,“可你怎么没有把内功心法传给他呢?让他练了个花架子。”致通闻听道长的话,羞愧地低下了头。道长责怪他说:“既然传授人家,就不应该藏私耍奸呀。”孙致通的脸儿更红更低了。兰陵老人仰天大笑,“怎么样?让你这山望着那山高。”老人对道长解释,“他那时也是初学劈空掌,还未领会内功心法,因嫌我整日吹灰炼银,地狭憋闷,跑出去另拜福州芙蓉山灵训为师,学习禅宗阳刚武功,这不前几日又想起我这老头子,跑回来看我,我也是刚传他心法,故此在九华山时他哪里有内功心法传给人家呀。”看青年无地自容的样子,孙道长和老人四目会意,说了句“久居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兰陵老人诚恳地请求道:“小英雄,这铤银子全当是感谢你搭救我义子的薄礼啦,千万不要推辞。还有这本《上清内功心法》,本是孙道长相赠之物,现转赠於你,可是老夫的一片心意呦。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致通说你机缘巧合学得了《广陵散》,你能否把这曲子吹奏一回呢?”庄义方再三推辞不过,收了银铤,站在船头凝神静气,鼓动玉笛,《广陵散》那清雅、激昂的旋律徜徉在雾气昭昭,寂静空旷的河面上,兰陵老人抽出七把宝剑,用指轻弹,随笛声附和着。他高声诵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夜深了,河上的雾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