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的运河大堤的官道上,一驾小巧的马车从北而来,车上轿子里坐着光王李怡,赶车的是尖嘴的伙计四儿。河风习习,艳阳高照,两旁的垂柳拂动,枝头的跃雀叽叽。可能是走累了,驾车的青花马骡突突地打着响鼻,看道边是个茶食摊子,便停下来把车子拴好,两人走进棚子要了些茶水饼子,吃起午饭。半盏茶还没喝完,从南面官道上飞驰来三匹马儿,奔到摊子前,甩蹬离鞍跳下坐骑,三个汉子腾腾地走过来,嚷嚷着要了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喝起来。其中较为瘦小的是一肚子牢骚,“二师兄,你说咱们上哪儿找啊?说是来了苏州陆家,到那儿一问,人家陆小姐上个月就去长安了。你说她也能跟去长安吗?”“那可保不准。”中间那个魁梧的披头汉子回答他,“师弟,我们不妨顺运河追一程,或许能追上,你没看把师父都急成什么样了。”右边的圆脸汉子推了下头顶的草帽不解地问:“二师兄,她到底是为啥离家出走啊?”披头晃着大脑袋回复道:“鸭子,你是不晓得,那年在南浔师父给她定了个娃娃亲,对方是泰山护国公的后人,那孩子好像姓秦吧?对,想起来了,不是姓秦,应该姓杜!前几日也是猴子多嘴,拿这事逗她,让她知道了,吵着闹着让师父退婚,大家怎么劝都不行啦,她死活不答应,说是没感情,这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我看那姓杜的孩子挺好,长得也招人喜欢,是吧,猴子?”那瘦小的一撇嘴说:“是呀,好像是姓杜,杜什么是他干爹,不管姓什么吧,人家还救过她的命呢。都是师父娇惯的,哼哼,还没感情啦,小龊栳懂得什么是感情啊?”老四和光王听了个大概,已明白是为娃娃亲的事逃婚的,相互对视着笑了,心里都在想现在的小屁孩真是人小鬼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还讲究个感情了。两人又要了两张大饼带着路上吃,老四解了缰绳牵着马,王爷撩起轿帘正准备钻进去,可却被着实地吓了一跳。轿子里多了一个人,是个一身蓝色衣裳的少年,往脸上看温婉清纯,气质高雅,娥眉似柳叶,二汪如清水;再看窍巧挺拔的身段,不禁让人联想到路边那随风摇曳的碧绿柳枝。此时他正不住的摆手作揖,还连指着外面那三个汉子,生怕王爷大声声张。“猴子,别喝了,还得往北追呢。”师兄和鸭子已经翻身上马催促着。桌边的瘦小汉子急忙地一饮而尽,不耐烦地答应着,“急啥啦急!阿里个方向是朝北?午饭还没吃呢,水还不让喝够,摊主,拿三张饼子来。”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揣着饼子,一边还嘟囔着,“小龊栳,屁大个人还懂得个感情了。”三匹马从马车旁飞奔了过去。望着远去的三个人,窍细少年忍不住呸了一声“死猴子。”“小年轻,他们是冲你来的吗?”王爷轻声问道。窍细少年转过身来,感激地看着王爷,“大叔,多谢你啦!他们是来捉我回去的。”王爷又笑着问:“听他们说你是为了娃娃亲离家出走的?”“对呀,两个人彼此都不认识,有什么感情呀?都怨我父亲定哪门子娃娃亲,有恩咱就报,怎么拿我的婚姻当儿戏呢?让他去退了他是一千个不同意,一万个不答应,我一气之下出走了,看他让谁去结亲去。”少年理直气壮地申诉着,同时肚子里咕噜咕噜之声直响。王爷李怡更是憋不住地笑,“饿了,没吃午饭吧?”少年脸上飞过一朵绯红,腼腆地回答:“没呢。”光王撩开帘子拍了下轿夫的肩头,“老四,把饼子给我。”“啊,少爷,不是刚吃过饭吗?怎么没吃饱啊?你看看,
大娘让我一定照顾好你,你还跟我装假。”他回身递过饼子,却看见了轿里的少年,不知其理愣住了,“少爷,这个小子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我说这车子怎么比原先沉了呢!”王爷乐呵呵地回答:“顺路捎脚的。”他把饼子塞到少年手里,“吃吧。你大概要改变路线吧,不会往北了,你要去哪儿?”“你们去哪儿?”窍细少年大口咬着饼子反问道。“我们去杭州,你不会是也要去杭州吧?”“你说对了,我也要去杭州,反正去哪儿都一样。”四儿和王爷被他那囫囵吞枣地吃相逗得大笑起来。 马车在丘陵荒野间奔跑着,走了多时也看不到个人影,突然从草丛里窜出五六个壮汉,黄头巾包头,黄中衣衬底,外裹束腰黄衫,足踏草鞋,各个身强体健。他们敏捷地拦住马车,带头的是个瘦瘦的少年,柳叶眼仙鹤眉,一张白净的长方脸,他大声命令道:“站住!前面不能去了,把车子赶到林子里去。”面对着手握刀枪的威逼,乖乖就范是必须的。谑,当马车牵入树林里时才发现,这里真得好热闹,不仅里面隐藏着几十个持着家伙的黄衣人,还有许多被胁迫阻留的路人。林子中间的大青石上坐着一个彪形大汉,这汉子四十多岁,外形硬朗,体格健硕,额上扎着黄色头带,二目之光是咄咄的威严。他正和身旁的百姓解释着:“大家别急,前面很危险,往前走要有血光之灾的,等等再走吧。”众人将信将疑,七嘴八舌地嘀咕着,“殷舵主啊,这太太平平的,哪会有什么危险啊?”四儿推心置腹地说:“斩蛟堂的人向来是诚以立身,言而有信的。他们虽说经常是强取豪夺,但多是用来周济穷人呀,他们是不会骗我们的。”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感到确实有道理,也都随帮唱影附和着,“是啊,不会骗我们的,骗我们干什么?闲得呀!”舵主上下打量着四儿,欣赏地问他,“兄弟,这么通情达理,深明大义,不如加入我们斩蛟堂,给我做个贴身卫士如何?”听得此话,四儿的眼睛为之一亮。你一言,他一语正说着,就听远处传来震耳的喊杀声。“打起来了!”黄衣门徒兴奋起来,摩拳抆掌跃跃欲试。从林子外飞奔来一个报信的,“报,舵主,官兵和犯私盐的打起来了。”“知道了,瞄着去,等他们打完了再来禀告。”那首领不紧不慢地命令道。呐喊声渐渐稀疏了,“殷笑,放响箭。出发!”舵主大手一挥,一马当先地冲在头里。小白脸子搭弓向天,嗖的一声一支黑箭鸣叫着飞向高空,刺耳的笛声划破天宇。林中的百姓也在门徒的裹挟下驱赶前行,官道两端顿时被黄色的人流包围堵住,路中央的几十个官军刚刚经历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正想喘一口气,歇歇虚脱的四肢,哪儿曾想从天上意外杀出这路人马,仓促间组织阵势,力不从心地勉强抵抗,只几个冲击官军已是溃不成军,留下三十多辆满载麻袋的推车落荒而逃。“哈哈,没用的东西!”望着满地的胜利品,舵主开怀大笑着,“百姓们,还得帮着运一程,到了地方重重有赏。”黄衣徒众熟练地将麻袋解下,装到路人的马车上,笑逐颜开地说笑着。
“不好了,干爹,快来看!”小白脸子大喊着。殷舵主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怎么回事?”“干爹,这,这不是盐,是细沙子,你摸。”舵主忙伸手隔着袋子摸去,脸上的神情变得严峻了,他猛得并起两指狠戳进去,顺着窟窿淌出来的是暗黄色的沙子。“裘甫,这个贼骨头,还玩起暗度陈仓的把戏来了。”气得他一脚踢翻了推车。从北面官道上跑来了一匹马,黄衣探报不等马匹停稳,跳下来紧急地禀告:“舵主,官军从三面包围上来了,有一二百人啊。”闻听此言殷舵主紧锁双眉,思索片刻,斩钉截铁地吩咐道:“让老百姓把外衣脱了。盖香主,你们换上百姓的衣服留下来,我带着其余人在前面诱敌,你给他们背后来一下,我们前后夹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安排妥当,百姓们哪敢说个不字,乖乖地脱下外衣交给人家,又老老实实地穿上黄衫子。舵主命把麻袋抛了,其余人都上了车,缓缓地向南面退去。见北面摇旗呐喊,簸土扬沙地赶来一支队伍,招展的大旗上写着“浙西观察使镇海军节度使”,其下是斗大的卢字。最前面是一列马队,队中衣冠楚楚、神采奕奕的官长正是现任浙帅卢简辞。他勒住高头大马,提着马鞭问:“老乡,黄妖是往前面逃了吗?”假扮百姓的盖香主像盼来了救星般欣喜地回话说:“官爷,你们可来了,那帮歹人是向前面逃走啦。”卢节度使傲睨自若地高声命令道:“好,一群乌合之众。弟兄们!我突然是激情澎湃,想起我老父亲卢纶的那六首《塞下曲》来,‘月黑雁飞高,单於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我希望将士们抖擞精神,把弓拉圆了,箭不虚发,使出平生之力。咱们一鼓作气追上他们,务必一网打尽,以绝后患。”他抽出宝剑挥舞向前。还没等他们跑出多远,扑通通前面的战马便招了绊马索的道了,纷纷马失前蹄,把兵将甩出落地。随即从道边树丛里跳出黄衣徒众,冲向官军奋力厮杀。在这同时,原本遁去的人马折转回来,似洪水猛兽般任性地撕扯着官兵的队列,一方人多势众,武器精良;一方武艺不凡,斗志昂扬,双方呈旗鼓相当对峙之势。压垮官军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那些乔装百姓的埋伏,突然出手背后杀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前有殷舵主的鸳鸯双刀舞得遮天蔽日,后有盖香主环首刀好似阎王磨盘,顿时官军丢盔弃甲乱作一团。就连浙帅本人也无计可施,心有溃逃之意。正在危机时刻,北面一杆蓝边白地大旗迎风飘扬,上绣着楚州刺史裴字,旗下疾驰而来一队骑兵,人数虽只有几十人,但是重装披挂,步调一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劲旅。转眼间马队杀至近前,如猛虎下山,蛟龙入海,势不可挡。杀得黄衣徒众七零八落,向苏州方向抱头鼠窜,就听镇海节度使狠声发令道:“不论是黄妖,还是百姓打扮一个不留,格杀勿论。”
光王他们三个也随着败军逃入苏州城的阊门,一路退却,眼瞧着开元宫那巍峨壮丽的重檐歇山殿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道观的东脚门吉祥门附近和往常一样,算命、相面、测字的一间挨着一间,一桌靠着一桌,“赛诸葛”、“小神仙”、“铁嘴”字样的锦旗招牌林林种种,可谓七十二巾样样齐全。在街口有张黑罗围幔的测字桌子,围幔上绣着“卦命如神”四个字,卦桌后是一个刀条脸捋着山羊胡子的算命先生,手里摇着坠有影子石的白纸扇,扇面上书写金字“韦不同”。他正是料事如神、见义勇为、上次解救过渤海国王弟大虔晃的测字先生韦不同。一位老夫人手拎着个大号的点心盒子感激地道着谢,“韦先生,你真是活神仙!我今天来是特意谢谢你的,买了些茶饊子,装得满满的,你一定得收下。”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上,神秘地小声说,“我按照你说的去做了,真灵!现在家里是一团和气,儿媳妇也不闹着分家另过啦!我这心啊,畅快多了。”韦不同得意地摇着扇子自傲地说:“我白纸扇韦不同是受伏羲氏的真传。华胥氏踩巨足生伏羲,仰则观象於天,俯则观法於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於是始作八卦。八卦包罗万象,博大精深,预知个吉凶祸福只是雕虫小技,推测国运干坤才是正道沧桑。老夫在这碎锦街上独步天下,这都不算什么。话又说回来了,测字能挣几个钱呀。”他抬头望石坊处看去,不禁愣住了,“怎么是他?”那走来的是一个和尚与个手拎根绿竹杆子的英俊少年。再说那殷舵主带领众人沿着宫前长街横冲直撞地奔过去,搞得街上鸡飞狗跳,混乱不堪。看追兵越来越近,黄衣徒众慌不择路涌入宫内,两路官兵穷追不舍,势有斩草除根誓不罢休之意,把个道观围成铁桶一般。卢简辞跳下马来,站在观门外朗声高喝:“楚州洪水舵的殷仁,你们已经是穷途末路,插翅难飞啦!赶快束手就擒吧。”见紧闭的观门纹丝不动,他斩钉截铁地命令道:“给我攻进去!””卢帅,且慢动手,这开元宫里还有许多香客和道人呢,恐怕黄妖狗急跳墙,伤及无辜啊。”楚州刺史裴坦在旁边规劝道。卢简辞经他提醒忙令停止行动,“裴兄言之有理,贸然强攻不是上策,你有良计吗?”裴坦谨慎地说出想法,“不如留出空档,正面佯攻,逼他们从后面逃脱,在后街偏僻处设下口袋,待黄妖钻进后一网打尽。”节度使哈哈大笑佩服地夸赞道:“裴坦,你真不愧是智勇双全,足智多谋啊!刚才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哥哥我怕是凶多吉少啦,你这请君入瓮之计甚妙。你们过来。”他招手叫过一旁的副将,低语安排妥当,众将称诺依计而行。战鼓声声,喊杀冲天,官军翻墙攻入,势不可挡。
不消一碗茶的工夫,宫门大开,老百姓在兵士的护卫下,惊魂未定地蜂拥而出。有个大个子道士还跌了一跤,边上的瘦小道士赶紧伸手相掺,另有个白脸的小道士紧攥着栗色木棰跟在后面。大个子边跑边低头拍打着袍子上的灰土,三个人似惊弓之鸟慌慌张张地从官军的眼前经过。卢帅指着他们的背影不无嘲笑地说:“裴兄,这道士本是跳出红尘,无我无为的清修之人,怎么遇到关乎生死之时也这般慌里慌张的呀?”裴坦深有同感地应道:“整天就见这观中巴掌大的天,哪儿见过如此阵势呀?腿都吓软啦,肤浅,肤浅啊!”两人相视会心大笑。没过多时,官兵从后街押过来几十个黄衣徒众,小校一声令下,“跪下!”黄衣众人纷纷跪倒拜见官人,可其中一个精明强干的青年汉子奋力挣脱士兵的摁压,就是直立不跪。“你叫什么名子?如此猖狂!”卢简辞怒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斩蛟堂楚州洪水舵的香主盖洪。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赃官,少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趾高气扬的,今天落入你们手里,快给老子个痛快,别让老子跑了,返过头里要了儿等的狗命。”“大胆!狂妄!”只气得卢节度使青筋暴起,面红耳赤。他拔出宝剑就要下手,却被裴坦拦住,“莫杀,这香主还有些用处,把他们都带下去。”裴刺史不住地劝解着。卢简辞喊住队尾的校尉问:“看到他们的舵主殷仁了吗?”校尉躬身回禀道:“黄妖们说殷仁早就跑了。”卢帅怒吼道:“没用的东西!怎能让他在鼻子底下溜走了呢?你们那两只眼睛是出气的吗?放走要犯罪不可恕。”校尉吓得双膝跪倒,叩头如捣蒜般申辩道:“小人知罪,可据贼人交待殷仁是从正门扮作道士溜走的,和他同行的还有个瘦小的贴身卫士和白脸的义子。”“啊!”浙帅大惊。裴坦几步上前左右开弓给了校尉几个大嘴巴,恼羞成怒地骂道:“混帐东西,什么正面溜走,分明是翻墙逃脱,还扮什么道士?一派胡言!在乱讲话,看我怎样治你的罪,滚下去。”
楚州刺史裴坦轻声安慰着浙帅,一面暗藏玄机地笑着说:“大帅,我给你变个戏法,也别让黄妖笑话我们是傻子。”他把手一挥命令道:“把所有桌幔都给我掀起来!”兵士们一起动手,呼啦啦道两边的卦桌幔子全被掀开,这桌下是别有洞天,十几个黄衣人慢吞吞地从下面钻出来,站成一列。裴坦得意地笑道:“想逃出本刺史的法眼,你们这些黄妖还嫩了点。都给我绑了,押到大牢里去。”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挣脱出来,年龄稍大的呼喊着:“官爷啊,我们可不是贼人,我们是规规矩矩的老百姓啊!”卢简辞气不打一处来地呵斥道:“少再耍戏本官啦!你们这些打家劫舍、目无王法的黄妖实在是可恶。你说你是良民百姓,可你们一身黄妖打扮,藏在桌子底下,不是心怀鬼胎,还会是什么?你能拿出证实你们清白的凭证吗?”“我们是在路上给劫来的。”“我们的衣服被他们抢去了,还逼我们穿这个。”两人执意证明着自己的无辜。“都是些似是而非,子虚乌有的狡辩,没有真凭实据,就别怪本帅无情了。来呀,一同绑了!”他坚决地大手一挥。“等一等,我们是证人!”从人群中疾步走出两个人,推开兵士的阻挡,“官爷,我们可以作证,这位不是歹人,他是洛阳水驿给宰相李德裕运水的官吏。”节度使不觉一愣,暗自揣测着,“给丞相运水的,那你怎么会来苏州啊?”光王连忙解释道:“我是到无锡后,请假回杭州老家去的。”“那他呢?”身边少年答话,“我们是路上认识的,我是去杭州游玩的。”卢简辞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们。沉默不语的裴坦扑哧一声笑了,“狡猾,实在是狡猾,你们给他们证明清白,谁又能证明你们两位不是黄妖假扮的呢?来人,给我搜他们的身。”不容分说几个士兵上前撩起他们的衣服仔细检查,“禀告刺史,没有利器,包裹里只是些衣物和铜钱,不过这孩子腰里别着支玉笛,看似很精贵。”“拿来我看。”裴刺史接过笛子,眼光一亮,转动端详着看似相识的样子,他盯住英俊少年的脸问道:“这紫玉笛子是你的吗?你是怎么得到它的?”“是我义父相赠。”“你义父是谁?”“赎个罪说,我义父是杜牧杜牧之。”“嘿嘿,嘿嘿”那刺史裴坦惊喜地笑了,还望着同样满脸惊讶的浙帅,“大帅,这小子是牧之的干儿子呀。”浙帅点头称是。“好小子,凭这支笛子我相信你啦。”裴刺史把笛子还给少年。卢简辞忙吩咐道:“你是牧之的干儿子?那么说他俩不是黄妖喽。好,来人,找两件衣服给那两个人换上。”他吩咐完又扭头不落底地问刺史,“你确定他是牧之的干儿子?”“千真万确,没错!”卢帅这才放心地命令士卒道:“别围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两位官人一个拉着少年的左手,一个拉着右手,卢简辞一个劲地夸赞道:“这孩子长得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玉树临风、气质不凡。孩子呀,我和你义父也不是外人,我三弟卢弘止和杜牧当年同在江西观察使大书法家沈传师幕下共事,我也在他世叔牛僧孺襄阳幕中与他多有相见,我俩志同道合很谈得来。”裴刺史也摸着少年的头顶慈爱地讲述说:“我和你义父亲如兄弟,一同离京到宣州任上,我为判官,你义父是团练官,多年在一起朝夕相处,后来他被调回京城,我改任舒州,这才分离。离别时他写诗相赠‘日暖泥融雪半消,行人芳草马声骄。九华山路云遮寺,清弋江村柳拂桥。君意如鸿高的的,我心悬旆正摇摇。同来不得同归去,故国逢春一寂寥!’。孩子你叫什么,这是要去哪里呀?”少年听他们是义父的朋友,尊敬地回答:“我叫庄义方,要去杭州盐官。”“好!见到你义父别忘了给我带好,就说裴坦想念他呀!”“还有我,镇海节度使卢简辞,也挺想他的。”卢简辞紧跟着补充道,他从怀里解下腰牌送给义方,“拿着,孩子,有了它在浙西可以畅通无阻了。”官军浩浩荡荡地押着黄衣徒众离开了。
光王总算放下心来,舒了口气,测字的韦先生凑上来,满是歉疚地说:“爷们,不好意思,没保护住你,这翡翠斑指还是还给你吧。”王爷通情达理地推回他的手,“这怎么能怨先生呢!你能在危难之际搭救我们,我已是感恩戴德啦。怨只怨那刺史太狡猾了。”“对,太狡猾啦!”韦不同高兴地揣好斑指,点头称是,“那我给你算上一卦吧,要不受人重礼,我这心里承受不起呀。 ”他拉着王爷坐在桌前让他写个字看看。身后的老妇人和围观者真心实意地赞誉道:“韦先生的占卜可准了!”王爷提起笔来,蘸足了墨汁,略加思索写出个“大”字。韦不同不看则已,一看后肃然起敬地问:“您要问什么?”“前程。”扑通一声算命先生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叩头道:“皇上,恕小民有眼无珠,有大不敬之罪。”众人见他怪异之相惊奇万分。王爷的魂魄都给此举吓出了窍,急忙扯起韦不同,埋怨他说:“先生开不得这种玩笑,这是要掉脑袋的!我个驿站的小吏怎么能是皇上呢。”韦不同又拿起纸来左右琢磨后,又要跪倒行礼,王爷牢牢地拽着他,听他还阵阵有词地讲:“三才始判,八卦攸分,万物不离於五行,群生皆囿於二气。羲皇文字之祖,仓颉肇书篆之端。鸟迹成章,不过象形会意。云龙结篆,传来竹简添书。依卦书而断,这‘大’字写得五行全备,首尾紧密不松散。‘大’字乃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贵神附体,贵人在爻,祸事必消。逢险可救,财利必招。看这字写得笔清墨秀琢磨深,方正无偏必缙绅。足疾龙蛇心志远,行藏慷慨位三公。富贵出於精神,英雄定於骨格。末后一笔丰隆,到老人称有德。从五行六神,生克制化上看,怎么看都是九五至尊的景象。不会错的!”老妇人和围观者皆相劝道:“韦先生,这回是错了,明明白白他就是个普通的驿卒。你就不要自责啦,谁还没有马失前蹄,大意失荆州的时候呢。”算命的人都走远了,韦先生还在琢磨着这个“大”字,“不是皇上吗?差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