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从质吗?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刚才我们还提起你呢,你这是杂卓啦?”黄南猋上前扶住朋友。
“活不了啦!”来人万念俱焚自顾自地说着,“昨天傍晚我带着我们家燕子、兔子和鸽子回清河(邢台)媳妇娘家,走到瓦岗寨出事啦,隐隐绰绰就好像树林里有东西,果不其然从里面呼啦冲出一伙强盗,不容分说上来就把我们给按倒了,押到寨子库房里关起来,等了好久来了个光头和尚端着饭菜,让我们吃饱了去取赎金,我问他是什么人?他还算客气说是混世魔王的人。我说我们是平头百姓没有钱,他说他也是新来的,寄人篱下听人支使,是二寨主下的命令,女人和孩子留下,你们男的回去弄钱去,明天黄昏前不赎人就来收屍吧。第二天一早,怎么求饶都不行,硬是赶我们出了寨子。”
“你没提我和你二大爷的名头吗?”乞丐着急地提醒道。
李从质无奈地回答,“猋兄,你的大号向来在这黄河之阴是威名远播的,这危机时刻我怎么能不提呢?可人家说什么南猋、北猋的,不知道,就知道中镖。还说,你别瞎套近乎啦,再往大了套,套到刘沔、李德裕那些猪狗身上,我们现在就砍死你们。猋兄,万幸啊!我还没来得及说出我二叔的名号。”
“这帮无赖!把事都做绝了。”黄爷气得魂魄出窍,双眼圆睁,拳头紧握。
“无赖,确实是无赖,我立马吩咐下人去滑州城报官,请敬昕节使救救我夫人和孩子。我只身来你这儿,猋哥,你可要为兄弟做主啊。”
“兄弟,你先别急,喝口茶压压惊。”看李从质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碗大口地喝着,突又大口地喷出,呛得是眼泪鼻涕俱下强烈地咳着。
黄南猋为他敲着后背,“急了,喝急了,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
“我能不急吗?老婆、孩子都在强盗手里,生死悬於一线。”
“你不知道这瓦岗寨出了强人吗?还往刀口上撞。”
“我哪儿知道啊!几年没回来了,我要是知道有强人出没,给我个胆子我也不能走那里呀,哥哥快想办法吧。”
黄爷看看他,又瞅瞅众人,低头瞧瞧地,再仰头望望窗外,大手一挥喊道:“老泥鳅,赶紧点竿子,敲锣,先招集镇上的弟兄去抢人!同时飞鸽传书让各舵齐奔瓦岗,就是豁出命也要把弟妹和大侄子、侄女救回来。”
从质自是千恩万谢,乞丐深情地说:“谢个啥?朋友嘛!”
自白马津渡口出发,一路是土岭起伏,树木丛生,沟河纵横,水鸟成群。行在官道上放眼望去,兰天白云,芦苇遍野,极目天舒,要在平日里定是心旷神怡,可如今正向南奔跑的一二百人却是心急如焚,恨肋下不能生出双翅一步到位。
队伍前一骑黄骠马,马上正是团头黄南猋黄大爷,这支人马看上去污衣破袍,邋遢不堪,可从每个乞丐的眼睛里,你能读懂和字团子在黄河之南稳坐江湖帮派头把交椅的原故啦。
忽听一棒铜锣自林中响起,呼啦啦闪出一哨人马,也有上百人之众,大多穿着昭义军的旧衣,兵马阵式还算整齐。
为首的头领是个面色微黑,单眼皮薄嘴唇,翻鼻孔元宝耳的小伙子,谈不上儒雅倒有几分率直。
“好汉们,能不能给二爷我停一下,这是去哪儿呀?气势汹汹的,也不打个招呼就想从瓦岗寨前过去,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头领举起手中方槊吆喝着。
黄大爷剜了他一眼,
轻蔑地吼道:“滚一边去,小毛孩子,长得还没大爷的棍子高呢,就蹦出来学打劫,让我笑掉大牙,快去把你家大人喊来,我有要紧事和他商量。” 这句小毛孩子可气坏了头领,“呸!臭叫花子,找死呀,我乃混世魔王驾下前部先锋官新复礼,你是何人,胆敢口出不逊,真真的欺人太甚啦!”
“问我?听好了,滑州和字团子大爷黄南猋,大爷我成名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腿肚子里转筋呢。”众乞丐闻听轰然大笑,对着强盗头领指指点点。
“呸!什么南猋,北猋,我只听说过中镖。无名之辈,不过是个下九流臭要饭的,神气什么?”此话一出正中乞丐们的心窝上,顿时被羞辱之痛激愤难忍,各个跃跃欲试只想一搏。
黄爷强压怒火规劝道:“我义弟的家小被贵山寨劫去了,我们是来接人的。按江湖规矩,你给划个道道吧。”
头领不耐烦地说:“我们是行伍之人,笑傲山林是无奈之举,不懂得江湖规矩,只知道我这些弟兄要吃要喝,没钱就没得耍。好,看在你们这么些人大老远来的不容易,我就打个折扣,要一千吊钱好了。”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胎毛未干,黄牙嘴子未褪,胃口可不小呀,要我一千吊钱,我还要你两千吊的惊吓费呢。行走江湖,不管你是行侠仗义单打独斗,还是落草为寇聚众起事,都讲个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傲贱,诈不欺愚。可看看你们,强占瓦岗寨,这寨子岂是你等之辈能占的?大言不惭号称混世魔王,让天下英雄贻笑大方!今天我就要为地方除害,拔了你这不仁不义的贼窝。”
团头大手一挥,乞丐们似猛虎一般扑杀上去。双方混战势均力敌,溃军无胆,散勇无章,倒是那年轻头领年纪不大,武艺招式却是可圈可点,黄团头以棍敌槊不时也为之称好。
毕竟乞丐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经验老道,棍影如罩,专攻要害,忙得对手满头大汗。
一个破绽即刻抓住,横抽一棍带着风声直向他的腰间,未曾想那头领脱蹬腾空,口中大吼:“匹夫,你猫捉老鼠多管闲事,强占瓦岗与你何干?”
意想不到从袖中发出暗箭射向黄爷面门。
“完了!暗器。”黄南猋心往下坠像石沉大海一般,意念没有慌乱却是极其的清醒,明知再想躲可就来不急了。
正当乞丐性命攸关之时,远处一声大喝响彻云霄:“还来这套,暗箭伤人!可恶之极。”声到箭到,一支鸣镝横空出世,力大迅猛,从暗箭箭杆中间拦腰击断。
倒吸一口凉气和恼怒瞪着眼的双方都往发箭处望去,是五匹骏马绝尘而来,跑在最前面的是胯下骑着火炭似的龙驹,掌中黄铜倭瓜锤,银面饱满恰似韦托在世的青年英才,刚才的大喝就是出自於他。
他身旁的英雄银盔素甲,驾驭踏雪无痕的白马,长得是面如美玉,目似朗星,通天鼻梁,一脸的英气,一身的俊武。他正背起弯弓,从得胜钩上摘下亮银双枪,抡动枪花,奋勇向前。
紧随其后的三匹黑马,中间那位勇士儒雅飘逸,浑身披挂宝盔宝甲,盔上镶有龙眼大小晶莹闪亮的夜明珠,甲叶层层似鱼鳞迎风抖擞,手中长枪用锁链挂着个香炉形的铜砣。
其余二人一个使狼牙棒,一个使点钢枪,朴实无华,眼睛里射出坚毅不拔的神采。
这五位小英雄真可谓初生牛犊敢欺虎,闹海哪吒专御龙。天环地把且在手,后来小子大丈夫。
“咦,这弄啥嘞,你嗷嗷啥?看我不摆治死你。”宝盔宝甲当仁不让,一杆大枪率先杀入阵中,直取强盗要害。
头领摆槊招架,两马错蹬,新复礼又想使出铁板桥暗发袖箭偷袭对手,“秦岳兄弟,当心!这小子要使坏。”
黑马二人齐声提醒道。可为时已晚,一支短箭如牤飞向小英雄后脑,那被称作秦岳的不躲不闪,任凭利箭飞来,侧身让过箭锋,用嘴牢牢将其衔住。
随即拨转马头直取强盗欲起的后身,大枪抡圆就是一记横扫,未想到那头领人小却技艺不凡,手按鞍桥,连人带马就势卧地侧翻,躲过了必死的险境。二马重新拉开阵式,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不分伯仲。
“这货这么厉害吗?秦岳恁躲开,我来。”使锤的急了催马上前,也不费话,一锤下去那槊就飞了,头领被震得双手发麻,虎口撕裂,大叫不好,带着喽罗落荒而逃。
“稀松嘛!哦嘘、哦嘘。”他在后面扬着大锤得意地赶着鸭子。
黄爷正欲就势演杀一番,却被白马之人及时拦住,“穷寇莫追。”
大家彼此见礼,这才知晓来者是瓦岗寨后代,骑红马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琼义子秦用的传人秦玉瑶;宝盔宝甲之人为另个义子,尚师徒的遗孤秦山之后秦岳,那盔是夜明盔,那甲是唐猊铠,那枪是提炉枪;白马上的神射手更是勇三郎王伯当与东方玉梅的嫡嗣,江湖人称玉蠍子王燚。黑马二人也不是外人,是东方玉梅的同胞兄长的子嗣,东方含象、东方玉堂。五人结伴而来就是要替地方除害,为瓦岗寨正名。
队伍挺进至山寨前,见吊桥高挂,强盗们依仗深壕壁垒箭拔驽张,严阵以待。门楼之上手缠白布的头领怒骂道:“喂!后来的朋友,你们都是何方神圣?我们瓦岗寨未曾得罪你们,为何要替这些叫花子充门面呢?咱们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秦玉瑶用锤点指,嬉笑怒骂着,“咦,你个憋孙!拦路抢劫,杀人越货,还理直气壮,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公有人管。恁以为瓦岗寨没人啦?我们都是后代子孙。你个臭不要脸的,抢占别人的家园,败坏先祖的名誉,那混世魔王的大号是你们这些鼠辈享受得起的吗?赶快给爷滚出寨来。”
楼上的强盗愤愤地说:“这岗上哪儿写着是你们家的?江山都轮流坐,何况是小小的一个土丘丘。当年我们的虹霓关不是被你们瓦岗军说占就占了!我们世祖新文礼不是也被你们剁成肉酱了吗?还霸占了他的夫人,谁又给主持公道啦?”
王燚闻听他们是新文礼的后人,顿时怒目圆睁,如见仇人,“姓新的,休要颠倒是非,扭曲真相,当年新文礼助纣为虐,死保暴隋,设计烧死了裴元庆,遂遭瓦岗诸将围打并遭神灵助攻而招杀身之祸,怎能怨得了别人?你新家可是欠我王家一笔血债,今天新帐旧帐一起算,当年老祖奶奶东方玉梅被辛大刚、辛大成逼死的血海深仇该清算啦。”
强盗一听也不示弱,扶着墙垛破口大骂,“我说你们怎么帮着叫花子呢?原来是舔剩盘子,拾破烂货的后代呀。东方玉梅原本是我们新家的媳妇,丈夫被瓦岗军杀害了,她理应报仇雪恨,与你们不共戴天。可这贱人却看上了王伯当那个贼头子,投怀送抱,不知廉耻,人神共愤。还算尚有些天良,在世祖的坟前自尽了。”
“一派胡言,分明是新氏弟兄威逼至死。辛文礼性情粗暴,酗酒闹事,经常对玉梅老祖奶奶拳脚相加,不讲星点夫妻情分,对这段婚姻祖奶奶早已是伤心欲绝啦。丧夫再嫁也是自甘自愿无所非议之事,用不着外人罗里罗嗦。”
“千怪万怪,只怨她水性杨花、淫荡轻薄在先,你若想报仇尽管上来,二爷的性命就在这里,看是你的腿脚快还是我的白羽快?”随之他放声狂笑。
黄爷早已气得是七窍生烟,身先士卒带领团众向寨门猛冲,可一阵梆子响过,寨墙上的利箭似暴风骤雨般倾盆而下,十几个乞丐应声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黄爷也着了一箭,鲜血从大腿上涌出来。
飞蝗还在没完没了地劲射,欲置墙下的乞丐们於死地,“莫心慌,我们来了!”几十人的队伍风驰电掣地冲上来,各持兵器拨打雕翎,那最前面的手持大竹板护住黄爷。看他们的穿戴虽打有补丁,可也是板板正正,干净整齐。
“赵颐方,怎么是你?”黄爷惊诧地问。